听见这句话，金虎先是挑了下眉毛，随后又噗嗤一笑：

“哥们，你好奇怪。难道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老虎有奇怪的性癖吗？”

眯着眼笑了笑，寅斑道：

“雌性人类确实比母老虎有趣多了，她们身体柔软，还有很多小脾气小想法。但有一条，她们不好控制。哥们，你资历尚浅，可要当心呀。”

说完这些，寅斑拍了拍金虎肩膀，又客气地帮金虎把粥钱付了。拎着那份粥，金虎心下突然有些膈应，离开市集还不住地回头看，却发现寅斑仍然站在当地抱着胳膊瞅着自己。

在人多的地方绕了好几次，金虎终于回到那个荒废的村落，兴冲冲地进门却看见松萝坐在床上冷这张脸瞪着自己。看见松萝拿着之前揭下来那张告示，金虎心中咯噔一下，又马上笑着把粥放在破床上：

“你看，我给你买好吃的了。”

将告示摔在金虎脸上，松萝站起来高声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寅斑在找我！你骗我！”

慢慢嘘了口气，金虎将告示从脸上揭了下来。看了看告示上的画像，金虎道：

“一百年前，我娘是吐蕃天界最美的伎乐天女。有一日她去玉树采银莲花，被我爹看见了。那时候我爹只是魔界一个普通的王子。我爹追求我娘，追求了五十年。他每日什么都不干，只管拿着花在那片花海等着我娘。其他神仙警告我娘魔界的生物都很坏，所以我娘不敢再去见我爹了。突然有一天，我娘很想那片大花海，她不想去，但根本克制不住。那天她拿着自己的小花篮，穿上最好的一套天女璎珞去了那片花海。花海上刮起了好大的风，银莲花好像麦浪一浪接一浪。我爹站在花海里，拿着一束橙黄色的虞美人。看见我娘，我爹哭了，我娘也哭了。他俩紧紧抱在一起。那时候我娘什么都不懂，我爹说但她去个好地方，结果他破了我娘的身子。”

虽然不知道金虎在表达什么，但听见这些松萝还是震惊了，一腔怨怼不知怎的也渐渐消了下去。闭着眼沉默了半晌，金虎又道：

“我娘是天女，身子破了神光也就没了。她不能回去了，只能逃走，很快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娘只身躲在唐古拉山，求山神给我爹带话，让他来把自己接走。我娘绝对地相信我爹会来。她等啊等啊，等啊等啊，我爹再也没有来。那天是我娘最后一次见我爹。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松萝一脸惶恐，金虎笑道：

“因为最开始我爹去那片花海，只是因为听说有天女在那里采花。我爹的出发点只是找个天女玩玩，证明他很坏。他本想玩过之后就把天女虐杀掉，但天长日久也不忍心杀我娘了。我爹在家还有几十个妻妾，他不想接我娘回去，因为觉得麻烦。我爹想，他只是破了我娘的身，但终究没有杀她。对我娘，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善始的关系，是不可能善终的。你也一样。”

慢慢坐在床上，松萝陷入了沉默。在一个瞬间，无数个思绪烟花般在头脑中炸开。善始善终，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和寅斑的结局一定好不了。毕竟这一切起始于花娘的私欲。其实最开始花娘并不喜欢老虎，只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很特别，拥有别人没有的宠物。所以当寅斑为了私欲抓走自己，李松萝又有什么立场抱怨呢。

可是从太行山到长白山，自己和寅斑积怨已经太多。为了寅斑自己向五岳大帝许诺不把花娘的秘密说出来，可寅斑却为了做圆这个局撒谎，把自己送去新罗当人质。如果现在回去了，自己不可能忘了曾经为寅斑出的力，不可能忘了寅斑亏欠自己的种种地方，况且花娘的秘密压在心头，对寅斑的态度肯定好不了。那时的寅斑已经升职，他会怎么想呢？况且李松萝见证了寅斑在太行山的贫困潦倒，见证了他是怎么不择手段才升回来的。兴许到时候这段关系当真无法善终。

所以是什么驱使自己坚持要回到寅斑身边呢？是习惯？是责任？其实都不是。会这样想，是因为李松萝已经丧失了独立生活的勇气和能力。飞翔的翅膀或许还在，但在笼子里丰衣足食太久，已经没有气力飞了。

松萝有时候想到那些五石散，有时候又想起那个人用伊丽莎白圈，寅斑在自己身上光着上身耸动时的表情。寅斑的眼睛冷漠地盯在自己脸上，没什么温度。松萝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不是从现在才开始有的，而是很久之前就有。小绿割舍了二雪，难道真的全是因为更爱小雪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放弃二雪是因为二雪见证了小绿玩替身文学的私欲。小绿成神了，必须割舍这个从前为人的私欲，二雪被迫李代桃僵。对于寅斑而言，李松萝和花娘又何尝不是这个私欲呢？是私欲就终将被切割。

打开那份粥慢慢地喝了两口，松萝徐徐道：

“你去罗刹国，通关可方便吗？”

用尾巴戳戳松萝手背，金虎道：

“不是我，是我们。”

吃完了粥松萝本想休息一下，但金虎执意立刻离开，松萝只能跟着金虎趁夜色溜走了。穿越过一片树林，金虎将松萝放在另外一处距离边境更近的破庙里。寺庙院子里有口井，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松萝将身上所有寅斑卖的手链耳环都摘了下来，示意金虎拿去卖了当路费。眼看金虎出去了，松萝又把衣服脱下来，在庙里水井打了些水拿个盆用力地洗。

正在如火如荼地洗，院子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听见这个声音，松萝第一个反应是金虎回来了，但下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金虎回来根本就不可能敲门啊。蹑手蹑脚地贴着墙站着，松萝屏住呼吸完全不出声。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但片刻后声音停下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开门，是我。”

听见这个声音，松萝整个人僵在当场。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是不是曾经在哪里听过？寅斑，是寅斑！难道真的是寅斑，他怎么来了！

眼看叩门声不断响起，松萝伸着没带任何首饰的手不敢动。但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颤巍巍地爬到墙角，松萝想要踩着麻袋上去看一下门口的状况，但脚刚踩上去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吓得周身一震，松萝一下子掉了下来，回头便看见寅斑站在自己身后。露出个和煦的微笑，寅斑一把拉住松萝手腕：

“你怎么了？为何看见我这样害怕？几日不见，就这样生分了。”

看见寅斑，松萝下意识地脚上发抖，额头上也冒出汗来。摸了摸松萝的下巴，寅斑道：

“好不容易见面，怎么是这个反应？几天没见，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看着寅斑这个兴师问罪的模样，松萝快速调整了一下心态：

“听说你高升了？相识一场，我可还没贺喜你呢。”

听见这番话，寅斑的气焰瞬间塌了下来。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寅斑又进了一步拉着松萝道：

“如今也就你敢当面埋汰我了。我升职你有大功，这件事我回去会和你解释的。你看你，瘦了这么多，搞得破破烂烂，身上也臭臭的，人都憔悴了。还有，你的头发是怎么了？没我同意，你怎么私自把它剪了？走，我们回家。”

被寅斑硬拖着往外走，松萝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将寅斑稳住才是正经。示意稍安勿躁，松萝道：

“你等一下。我还有些行李，我进去拿。”

寅斑一脸不耐烦：

“都不要了，回去再给你买。”

就在两人交叠着手拉拉扯扯的时候，金虎突然推开门进来，看见这个场景瞬间懵了。看见金虎寅斑施施然一笑：

“哥们，多谢你把她的消息告诉我。日后有什么困难，你再对我讲。”

听见这话金虎瞬间就急了：

“放你娘的屁！谁告诉你了，你跟踪我！”

其实松萝知道肯定不是金虎说的，但又害怕寅斑发疯所以没敢说话。见松萝啥也没说，金虎更加着急：

“不是我说的！”

实在没办法，松萝眼神躲闪地点了点头，这下金虎气焰立刻起来了。一把将松萝拉过来，金虎用尾巴指着寅斑道：

“看你把她吓的！你一个做嫖客的，还有脸了你！你俩只是雇佣关系，你凭什么追到这里来！妓女都是自由职业者，她是完全自由的！”

本来看见金虎把松萝拉走了寅斑就有点愣，听见这番话就更加愣了。左右反应了一下，寅斑突然勃然大怒，伸手指着松萝道：

“李松萝，你这个骚货！谁他妈是嫖客？这满嘴谎话是他妈谁教你的！你发癫了，自己说自己是妓女！”

眼看事情突然就成这样了，松萝更是懵上加懵，见寅斑对着自己大吼大叫瞬间害怕起来躲到了金虎身后。这下寅斑反倒冷静了些。扭头看了金虎一眼，寅斑道：

“哥们，可能有些误会了。她不是妓女，我也不是嫖客。她对你都是胡说的，她是我养的宠物人，有五重天的认养合同的。这件事你别掺和了，你走吧。”

听见这话金虎也是愣了一下，又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松萝。见松萝红着眼睛眼神躲闪，金虎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寅斑已经过来将松萝一把拉走。眼看两个人形生物越走越远，金虎突然闪过来挡在前头：

“哥们，等一下。”

见寅斑停下，金虎娓娓道：

“其实我觉得她说得没错，你就是嫖客，只是她不是那种自由职业妓女，你是把她包了。但即便这样，你也没权利决定她的生活，你应该让她自己选择。如果她自己不想回去，你没权利硬是把她拉回去。”

轻蔑地看了金虎一眼，寅斑扭头看向松萝示意说话。金虎此刻目光炯炯：

“别怕！有什么话你大胆说。记住，你他妈是自由的！”

用力咬了下嘴唇，松萝低下头：

“寅斑，我不想回去了。帮了你这次，你我两不相欠了。你来找我我其实很高兴，谢谢你。你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山神，过认识我以前的生活。我要和金虎去罗刹国。”

此言一出，寅斑瞪着眼睛整个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