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中近乎不敢启声言语。
唯有角落里用只有两人能闻听见的声音,私谈着:“这事风声极严,哪怕是私下密言也是提不得的,姜皇贵妃,曾是……曾是臣子妻。”
倒吸冷气声更甚。
公主急声开口后,全场死一般的静。
谢芝葳却置若罔闻,“公主殿下弄错了吧,这何曾是我的话,这不是安小姐的凿凿之言吗,我不过复述而已。”
闻言,那张攻不破的假面笑脸终是土崩瓦解,僵硬着顿住,死寂空气之下是铁青面色。
只是不稍一会儿这番寂意就被她掩盖修饰过去,兀自赔笑声道:“谢小姐这话说的,我只是赏花讲些拙见,怎得扯到圣上娘娘身上去了,我们私下胡乱言语,可不敢牵涉龙庭。”
安璇儿最善避重就轻调转话头。
慵懒声色的人儿抬起眼皮,不卑不亢似是玩笑般,从容着又是一声反问,“我只提到圣上,哪来的娘娘安小姐?”
话音落,满座寂然落针可闻,众人都被这种针锋相对且诡异尴尬的气氛,惊默到不敢出声。
她愈说,席面上的人愈冷汗直下,尤是直面相对的安璇儿,原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是个硬石头,一脚踢下去反痛的是自己脚背。
众人闻言着如坐针毡,这热闹可不敢再看,花也无心再赏。
谢芝葳纹丝不动,好似事不关己。
主位的孝宁公主也恼了,“安小姐,如此大不敬私涉皇颜的悖言,你是想掉脑袋吗?”
此话一出,气氛更是陡转之下。
安璇儿起身却是继而扑通着跪下,“殿下恕罪,是我一时不慎,口不择言教大家会错了意,这并非我本心!还请殿下明鉴。”
只听谢芝葳稳坐泰山冷冷道,“自然,若是本心那才可怕,安小姐寻死无关紧要,可如今疯语是想拉着这满园的人儿上断头台啊。”
既然都爱看戏,那就谁都跑不掉。
安璇儿恨不得两眼一黑倒地不起,装死昏过去也比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刀刀凌迟来得痛快。
顿时纷纷议论,有小姐起身明说:“殿下,我们今日不过是来赏花赴宴,什么都未听到,也什么都未谈论,安璇儿口不择言和我们可没有关系。”
“是啊!”一片附和之声响起,纷纷撇清干系。
孝宁公主沉着面色,怕也是骑虎难下,因为这桩糊涂事闹心的很。
谢芝葳知晓若是就这么焦灼着,到头来众人不会怪安璇儿失言,反而会埋怨她多事,害得一众下不来台。
静默无言中她收回覆在谢景倾手背上安抚的手,“大家都这么紧张作甚,今日宴聚畅欢,安小姐与我素有眼缘,历年宴会都是这般多话玩闹的,她就是这么一个爱说笑的人,适才若是言语有失大家会错了意,可不要将自己的多想说出来,多舌冲撞了谁,平添祸端不是。”
“是!是我玩笑!过了头才教大家错意多想,只是游园鉴芳,当不了真的。”她宽恕的快,安璇儿接梯子回应的更快。
或许是都和安璇儿这笑面虎有些交情,又或许这事闹的属实有些大,关乎宫中秘闻,传出去怕是得惹上一身骚,满园的小姐们便都附和干笑了两声回应她。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谢芝葳在容彦谨身边多年来学的人心制衡法。
她话音一落下公主便面色微有缓和,抬眼看她许久似是愣住,旋即回神接话:“安小姐说话玩笑前还是多斟酌考究吧。”末了又威严肃穆,厉声着问众人,“有人会错了意吗?”
众人颔首摇头,皆道无有。
谢芝葳原以为这个安璇儿是个会来事的,几句套话引咎就慌忙落坑打嘴,纸糊的老虎,不过如此。
点到为止后,她看着面前敛去笑意再也笑不出来的人儿,大为心中畅快。
要论她为何这般应付自如,不过同理罢了,先前安璇儿话中有话,讽声意指,她反声应对也是同样隐喻委婉,又没有明说,谁多嘴戳破谁才是冤大头。
席面上无人再敢言语,怕和安璇儿一般多说多错,场面一度僵持,这处空间都教人无法停留待下去,这时公主开口提议出园子透气。
众人走出园子时,安璇儿跟在最后头,许是今日栽了大跟头又丢失颜面,先前还光鲜亮丽的人此刻灰蒙蒙得跟只老鼠似的尾随在后。
出园子后,恰逢园外一辆马车缓缓驶停,一个眼熟的人影映入眼帘,谢芝葳记得在盛国公府有一面之缘的殿下们,这是康王。
康王撩起前袍下车,却是顿足后转,车帷后又现出一抹身影,淡青色翠烟衫,套着天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柔荑玉手搭在康王接应的手背上。
下了马车抬起眼,柳眉凤眼,肌若白雪光润玉颜,看得观望之人皆驻足目光。
谢芝葳也是在人群中远远望了几眼,只觉那女子美的过分,转眼再看身旁并肩立着的谢景倾,才定了定心确保自己没有认错女主。
她不欲多加关注,却见待在人群后头的安璇儿迅疾动身,与她擦肩而过时还冷飕飕瞧她一眼,还是那副得意嘴脸,好似瞬间扬去先前挫败,身影摇曳着往马车方向走去。
马车前康王只停留了一会儿,剩碰面的安璇儿与那貌美女子停靠马车旁。
两人见过礼便密语不止,似是熟识。
众人观望着,又是一顿窃窃私语。
“竟是忘了这其中的干系。”说话的正是孝宁公主,她眉心微蹙,面色忽然为难。
而谢芝葳停在原地望见安璇儿往场外去,本不欲多加窥探,收回视线之际却与马车前那女子对视上,那是双如清泉冷石一般凉透的眸子,
目光如水,但比水更清彻透明,隔着秋寒让人不敢多望。
她呼吸一窒,没由来的心乱,孝宁公主走近她都未有觉察,回过神连忙躬身。
孝宁公主看了看场外,又对上她疑惑的眸色,道:“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未有考虑其中周全唐突了谢小姐。”
谢芝葳以为她在指刚刚安璇儿刁难之事,未有多大情绪,只笑意温和着回,“公主怎会如此想?今日是我教公主为难了才是。”
见她似乎不知的样子,孝宁公主愣了片刻,思忖过后将她拉至一旁掩面低声道:“康王身边的女子是游侯与续妻之女,名唤游月微。”
闻言如洪水破堤,晴天响雷,谢芝葳微垂面目下嘴角禁不住一抽,神情顿然滞住。
剧情终于进入勾心斗角的正part了是吗?
来了来了,全书最招人恨的两大恶毒女配集齐了,原主谢芝葳和这个游月微!
谢芝葳是恶,不然怎么说她是疯批呢,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害人算计都是单刀直入,游月微则是毒,那种不声不响背地里的阴毒,往往是最后时刻森冷且最狠的一记补刀。
在游月微面前,谢芝葳撑死算个恶毒炮灰,人家才是正统反派女二。
女主能在这两人等前后夹击活下去也是不容易。
原主恨谢景倾也算情有可原,毕竟女主的出现夺走了她的一切,身份地位包括最心爱的人。而游月微之所以恨女主,说来说去也逃不过男人,要不怎么说她们两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呢。
剧情上写了,游月微恋慕褚奕修,那个原主谢芝葳被圣上亲赐婚事的五皇子晋王,虽然后来成为晋王妃的是谢景倾。
咱们身为备胎男三的腹黑皇子可谓是心中只有女主,这不恨的游月微牙痒痒,暗中对女主百般刁难扎小人。
多情关难闯,诉尽美人肠,谢芝葳只道是男颜祸水。
她惊愕呆在原地,甚至忘了回话,只定定着再望向那女子。
“谢小姐?谢小姐?”
是手肘被轻撞,谢芝葳才在提醒下闻听到孝宁公主的唤声。
“臣女无碍,只是有些……惊奇。”
“我懂的。”今日飞来横祸,畅玩的赏芳宴变成处心积虑的鸿门宴,孝宁公主作为引荐人,颇为自责。
*
秋日猎场有些风劲,嘶鸣的马儿蹄踏扬起阵阵尘土,行宫游园却是惬意舒坦,清风徐来,花香宜人。
游氏进京,加封阳陵侯,满门动辄迁徙安都城。前些日子的贺宴,新迁的侯府新院门庭若市,门槛都险些被踏破。
贺宴上,大张旗鼓亲临新居为其庆贺的首属长乐郡主,这在京中并非是不为人知的说道,长乐郡主是游贵妃的闺中密友,与阳陵侯夫人私交也颇深。
身为长乐郡主独女的安璇儿与阳陵侯之女游月微,如今在行宫里走到一处,举止亲密交谈融洽,倒也不意外。
行宫水上游廊,两道身影并立而行。
“月微,你那个胞姐当真不是个好惹的,我可是帮你试探过了,碰了一鼻子灰,些许闹到圣恩断头台前,现在好了,与孝宁公主攒下的交情也得罪没了。”
青衫丽影缓缓偏过身,声音好似浅吟低唱的潺潺流水,化为不痛不痒的春风道:“安姐姐,一个无母妃亲族的空头公主值得你恼?你要知道,有舍才有得,我们侯府、侯府背后的康王殿下和贵妃娘娘才是你所得的,如此这般,姐姐可还恼?”
两人缓步走着,廊下清风,薄纱吹动,窈窕身影养眼十分。
安璇儿闻言依旧忿忿,如何不恼!只将适才发生的情形都告诉面前之人。
“她真是这样说的?”
安璇儿绘声绘色得说完,免不了添油加醋,游月微听完后捻着帕子扶了扶鬓角,美目微抬。
“自然,她一张利嘴我可说不过,反被她将一军广庭之下丢尽颜面,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传到圣躬耳中……”
“安姐姐!”
安璇儿越说越后怕,却被游月微不以为然着打断,“圣上对此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此晦忌,谁人敢提?又如何传到圣躬耳里?除非是不惜搭上自身性命拖你下水,你觉得谁会如此蠢笨自损,那个谢芝葳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你吓成这样,也不过嘴上功夫了得。”
她嫌声着道,宛如水中初绽的清容面色不改,丽唇缓声着又道:“倒不是个软柿子,昔日我母亲偶有提起她,说是什么不为人道的存在,今日适逢其时瞧上一面,倒是我母亲轻言了。”
话说着,康王参见完太子便欲引荐表妹给一众殿下和皇城世家,见康王过来寻游月微,安璇儿有眼力见的自行退下。
廊下美人盈盈笑意,回目着道:“表哥,我记得前几年你写给我的信上有说,你猎了只白虎。”
康王眼里迸发着光亮,“阿微感兴趣?我带你去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