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口西路，百华量贩。

方岐一下车，站在不远处的林敏一队人就感觉到一股绝对压倒性的气势从身后涌来，他走过来的时候，警戒线外的一些民众开始窃窃私语。

周围民警疏散群众，方岐刚弯腰走进警戒线李觉就把方岐的工作证递给了他，他挂上工作证卷起衬衫袖子，警察的模样就突然回来了。

周围的几个同事看着方岐不似平常的严肃，心里就明白方岐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接着就看到他开合了一下嘴唇看了看周围，几个人就做好了待会儿方岐心情更不好的准备。

晚上，环口西路周围闪着警车的红□□，周围白墙上的灯光就好像胶片电影划过的剪影，方岐的眼睛很亮，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又放下，心里空空的。

方鸿祎住院后，他又一次心里这么不是滋味。

李觉看着不远处人群疏散，蒋玉波几人围着乱成一团大堂楼梯前的案发现场，然后把手套递了过去。

方岐戴好手套抬脚要走，李觉就伸手拦住把他拦在了原地：“两件事刚才你开车没有跟你汇报，持刀砍伤，人送去医院的时候没的。”李觉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地面的一摊血。

“几点的事？谁报的警？”

“辖区给我们打的电话。”

方岐奇怪：“辖区？”

“嗯，许卫东，这边的一个辅警，百华这一块儿，到那边那个小区他负责。”李觉点起一根烟，两人就朝林敏看去。

林敏身边站了一个跟他差不多个子，但身材更为瘦小、年轻精神的一个小警察，这个叫许卫东穿着一身整齐的警服，腰上还背着警棍，站在林敏和科文面前一直认真点头。

不远处的许卫东看到方岐，扶了扶帽子连忙小跑过来，他抬起手微笑站定：“方队你好。”

方岐伸手回握：“你好。”一下子，许卫东就感受到方岐握手那一下又准确又干脆的力度，他不由得也变得有底气来。

“前面需要搭把手，你先过去看看。”李觉拍了拍许卫东的肩，许卫东老实点头就走了回去。

方岐看着周围的斑斑血迹慢慢走过去，李觉看了他一眼解释说：“死者名叫丁杰，28岁。”

“谁？”方岐愣住了，“你再说一遍。”

李觉平静地说：“丁杰。”

看着他的表情方岐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两人眼神交流了信息，然后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我和老二今天就在车上，看着丁杰从大堂出来后走到后面的停车场，不到几分钟就听到里面传来吵架的声音，想着……”李觉停了停，“想着娱乐场所吵架也是常事，而且我们这跟踪贸然出现也不合适就没过去看，当时周围也没有谁出现反常，直到许卫东他们过来。”

方岐的眉越拧越紧。

“是我大意了，百华这边本来就……”

方岐抬起手搭在李觉的肩膀上，李觉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他重重地捏了一下，“是我没考虑清楚，就是放松了警惕，谁会想到……就这么凑巧。”

方岐沉默着。

“方岐，”李觉接着叫他，“还有更凑巧的。”

方岐看过去，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因为丁杰死前发生了集体斗殴，案发时场面混乱不堪，人又多又杂，刚才老二去看过监控后初步可以进行判断主要的嫌疑人有三个，”李觉拿着手上的笔记本看了看方岐拧紧的眉头，“孙龙青，21岁，无业；佟小海，18岁，学生；甘杨，17岁，学生。”

余昇拿着毛巾边擦头边从卫生间走到卧室，他弯下腰去触亮屏幕，一看已经快零点了。

明天就要离开方外几天，可他还是换了一套干净的床单。

黑灰相间的床单蓬蓬松松，满是一股太阳晒过的味道，他仰倒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亮亮的天花板，放空几分钟后，才转身抱过一个枕头侧身趴在上面。

他伸手拿过手机点开了通讯录。

屏幕侧边，余昇的手指不自觉点上字母“F”，那一栏只存着方岐一个人的号码。

手指浮在屏幕上几秒迟迟没有落下，从回家到现在，他还没有听到隔壁开关门的声音。

“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他按下拨号键。

“嘟——嘟——”听筒里响了两声，余昇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了两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余昇挂掉电话再次仰躺过去，几秒钟后，他又侧躺蜷缩起身子，整个人紧紧贴着怀里的枕头。

周围很安静，余昇喜欢这种安静。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哗哗打字。

【你还在单位？】

哒哒哒，他按下删除键。

【几点回来？】

他又按下删除键。

【忙完联系我。】

打完他的手指又停在了发送键上迟迟没有落下，“发了他也没时间看，”余昇轻说，最后还是删除。

他看着屏幕发呆，几秒的沉静里他心里不断回忆着两人从一起去餐厅再到方岐一个人离开，然后他又反转了身子平躺在床上，两手摊开，脑海里一直都是方岐临走时眼神里的那一点点局促。

“我都知道的。”他小声说。

只是……我装作不知道。

他侧身裹进被子里，然后将头埋在软糯的床垫上，他眷恋这种舒适，可是没几秒他又翻身按开手机查看通知栏——不出意外的除了几条新闻推送谁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余昇按上锁屏起身走向隔壁房间。

方岐看着眼前的监控录像平静无声，站在一旁的刘景良两手交叉不断摩挲着拇指，急得心脏都已经卡到了嗓子眼里。

“你上次安的这个监控范围只到坡脚？”方岐问。

刘景良急急说：“是啊，方队你们也知道的啊，来我家这边娱乐的车子或者人基本上都是朝前面这个路口走的，而且停车场的入口就在跛脚前，前面那家美容院半年前就已经转租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人，那条路坡又特别陡，车子基本都不走，也就是我或者员工偶尔走走。”

百华量贩的大堂对着对面的一个小酒店，两个大堂距离不过十米，百华右边是马路，马路对面有一个客运站，而客运站的汽车出口正好就对着那个十米宽的量贩入口。

百华左边是停车场入口，然后是一个陡坡，陡坡出头是另外一条马路，而案发的地点正好就是停车场过去几米的坡尾。

“一、二……九……”方岐看着监控数着问道，“丁杰昨天晚上那场局有几个人？所有人都在里面？”

周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方岐身边的一个服务员开口：“是九个，当时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好要玩牌，我倒是也没数，但有人说了一句大概就是：‘九个人正好，三个人一组’这样的话。”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方岐站起来看着刘景良。

刘景良点了点头凑过去小声解释：“有一段时间解放路那个肖文经常带着人来我这里唱歌，一两千块钱的酒从来不结账，到了半夜他手下那些人就开始闹事，派出所也来处理过好多次，我没办法就去跟派出所打了个商量，让他们干脆弄个点放在对面，他们也好管辖……”

“你这安保不行啊，刚刚我去停车场没看到有安保人员，”方岐说着退了几步走到门口，“门口也没有。”

刘景良压低声音说：“前段时间派出所在路口设了个点。”

“前段时间？”方岐问。

刘景良点了点头：“有一段时间解放路那个肖文经常带着人来我这里唱歌，一两千块钱的酒从来不结账，到了半夜他手下那些人就开始闹事，派出所也来处理过好多次，我没办法就去跟派出所打了个商量，让他们干脆弄个点放在对面，他们也好管辖……”

“肖文？”方岐看向一旁的李觉。

李觉开口说：“就是那个文哥，你见过的。”

方岐一听瞳孔微晃，他抬手一边朝不远处的许卫东招手，一边对旁边的刘景良说：“有细节的话你要跟我的同事交代清楚，我们不清楚的这个警察同志会带着人来询问，其他的一律不要外透。”

说完，方岐撇下李觉，朝着走来的许卫东走过去。

“方队。”

方岐点了点头：“你今天轮到在派出所值班？”

许卫东扶了扶警帽点头：“我今天确实是在值班，但是接到报案斗殴然后我就跟着我同事赶过来了，来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李经理送去了医院。”

“你来的时候人已经送过去了？”

许卫东认真地点了点头：“送过去了，我刚到李队他们就带着人过来了。”

“你用的公务电话？”

许卫东又点了点头：“之前那个叫孙龙青的进过我们的管教所，前几天刚放出来，所以我们格外关注，我听着李经理说的意思不对劲才给市局打的电话。”

“什么毛病进去的？”

“也是斗殴，原本好像是私了的，但是那个受害者的家属直接上我们所里闹，调解下来还是把孙龙青关了两天。”

方岐皱起眉，许卫东看着他继续道：“丁杰之前的一些材料我刚刚已经申请交给市局了，还、还有孙龙青的一些案底，方队如果有什么工作需要就安排。”

许卫东说完还朝方岐敬了一个礼，方岐一看觉得这小孩老实又好笑，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方队。”许卫东叫住他。

方岐转身，可许卫东却迟迟没有开口，“嗯？”

“呃……没什么，我现在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方队和李队有什么就尽管吩咐我。”说着还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

方岐微微弯了弯嘴角，拍了一下许卫东肩膀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李觉拿着保温杯站在饮水机旁边，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刚到单位的方岐走到办公座椅上坐好，他吹了吹嘴边的热水，就好像看破天机一般摇了摇头。

方岐坐下后脱掉身上的夹克，他拉了拉衬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最上面显示着余昇红色的名字。

昨天凌晨他带着几个人刚回到单位才看到这通未接来电，正好走到楼梯不自觉地就站在原地。

“方队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葛健看方岐没有跟上来就问。

方岐本想回个电话，可一看已经一点多，没有回答葛健一直在快速在信息里回复：【单位有急事还要开会，晚点再说。】

等方岐午夜料理完单位的事走到停车场开车时，他明知道这时候余昇不可能会回复他但却还是看了眼手机消息，回到家坐上电梯看了一眼没有回复，洗完澡裹着条浴巾点开手机还是没有人回复。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手机被自己看了几次了。

第二天早上，他前脚刚走上单位楼梯手机就响了，方岐掏出手机一看是余昇的回复立马点开，可里面就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

他放下手机拿起面前的资料：“李文斌的案子还没结束，又来一个。”

刚低下头，玻璃门被敲响。

“方岐你出来。”方岐看着李觉一手抬着水杯站在门口。

“化验结果出来了？”

李觉摇了摇头，然后扬起下巴朝玻璃外走廊示意过去。

方岐看过去，贴着警徽标志的玻璃门外就看到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