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洒在琴行的地板上,周怀瑾蜷缩在临时支起的折叠床上,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被子外,腕间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
橘猫蹲在钢琴上,尾巴一甩一甩地拍打着琴键,发出零星的闷响。
门铃突然响起。
周怀瑾迷迷糊糊睁开眼,摸索着去开门。门外,齐延野西装笔挺地站着,手里拎着两杯豆浆和一袋小笼包,蒸腾的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成雾。
"早。"他声音低沉,"林喻说你这两天睡店里。"
周怀瑾的睡意瞬间消散,下意识拢了拢皱巴巴的衣领:"您、您怎么来了?"
"送早餐。"齐延野径直走进琴行,目光扫过角落里简陋的折叠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董事会的事处理完了。"
豆浆杯被塞进手里,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周怀瑾低头啜了一口,甜度刚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那个......医疗记录的事......"
"解决了。"齐延野掰开一次性筷子,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对付三块钱的早餐,"萧家余党手里的资料是伪造的。"
周怀瑾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却又被下一句话钉在原地——
"我看了你留在公寓的字条。"齐延野夹起一个小笼包,"'您'?"
豆浆差点呛进气管。周怀瑾慌乱地擦了擦嘴角:"习惯......习惯了......"
齐延野突然伸手,拇指蹭掉他唇边的一点豆浆渍:"改掉。"
这个自然而然的亲昵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橘猫适时地跳下来,"咚"地一声砸在钢琴低音区,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午后的琴行洒满阳光,周怀瑾正在给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上钢琴启蒙课。
"周老师,这个音我总是弹不准。"小女孩苦恼地戳着琴键,"妈妈说我没有天赋......"
"谁说的?"周怀瑾蹲下来与她平视,"肖邦四岁时也弹不准这个音。"
小女孩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门口传来低沉的男声。齐延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后来成了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
小女孩好奇地歪头:"叔叔你是谁呀?"
"我是......"齐延野罕见地卡壳了。
"我朋友。"周怀瑾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齐延野的手背,像被烫到般缩了缩。
课程结束后,齐延野仍站在窗边没走。阳光透过他的白衬衫,隐约勾勒出精壮的腰线。周怀瑾慌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乐谱。
"周六有空吗?"齐延野突然问。
乐谱哗啦一声散在地上。周怀瑾蹲下去捡,正好齐延野也俯身,两人的头"咚"地撞在一起。
"抱歉!"
"没事......"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周怀瑾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齐延野则盯着他发顶的旋儿,喉结动了动。
"我是问,"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度,"周六要不要去听音乐会?齐薇的专场。"
周怀瑾猛地抬头:"您母亲?她没有逝世?"
"嗯,假死罢了,她一直想见你。"齐延野的嘴角微微上扬,"正式的。"
阳光在钢琴漆面上跳跃,映得周怀瑾眼底亮晶晶的。
周六傍晚,周怀瑾站在齐延野公寓的衣柜前,对着三套西装举棋不定。
"这套会不会太正式?"他拎起深灰色的三件套,"您母亲喜欢什么风格?"
齐延野靠在门框上,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左边那套。"
周怀瑾乖乖换上藏青色西装,转身时发现齐延野的眼神变了——像暗夜里的捕食者盯上了猎物,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合适吗?"
齐延野走近,伸手调整他的领结。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很适合。"
太近了。周怀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能看清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甚至能感觉到——
领结突然被收紧,齐延野的声音沙哑:"别这么看我。"
周怀瑾慌乱地垂下眼,却看到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正攥着领带,用力到指节发白。
玄关的座钟敲响六下,打破了某种危险的氛围。
"该走了。"齐延野退后一步,嗓音仍有些哑,"母亲讨厌迟到。"
音乐厅金碧辉煌,齐雯的肖邦专场座无虚席。
"紧张?"齐延野看着周怀瑾不停摩挲节目单的手指。
周怀瑾摇摇头,右手却不小心碰翻了扶手杯里的水。齐延野眼疾手快地接住杯子,水流还是溅湿了他的西裤。
"对不起!"周怀瑾手忙脚乱地掏手帕。
"别动。"齐延野按住他的膝盖,"专心听。"
那只手没有移开,反而在黑暗中慢慢与他十指相扣。周怀瑾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舞台上齐薇的琴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中场休息时,齐延野被熟人叫住寒暄。周怀瑾独自站在露台上透气,突然听到身后优雅的女声:
"终于见到你了,小七。"
他猛地转身。齐薇一袭墨绿长裙站在那里,眼角虽有细纹,目光却依然锐利如当年医院里那个偷偷给他塞乐谱的女医生。
"教授......"他的声音哽咽了。
齐薇轻轻拥抱他:"谢谢你回到延野身边。"
周怀瑾僵住了:"我们不是......"
"那孩子从你第一次来家里弹琴就......"她突然顿住,看向周怀瑾身后,"啊,你们聊。"
齐延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露台入口,手里拿着两杯香槟。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周怀瑾接过香槟,指尖发颤:"她说......你小时候学琴把老师气哭过三次。"
齐延野挑眉:"她没告诉你,我书房里藏着你十五岁比赛的录像带?"
香槟气泡在杯中炸开,如同周怀瑾此刻沸腾的思绪。
回程的车上,周怀瑾靠着车窗假寐。齐延野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车载音响放着齐雯演奏的《夜曲》。
"装睡的技术还是很差。"齐延野突然说。
周怀瑾的睫毛颤了颤,不得不睁开眼。窗外霓虹灯的光影在齐延野侧脸上流转,勾勒出完美的下颌线。
"您母亲她......"
"她知道NTX的事。"齐延野单手打方向盘,"当年就是她帮你伪造了死亡证明,把你送出国的。"
周怀瑾震惊地转头。
车停在红灯前,齐延野终于看向他:"所以不必担心那些医疗记录,原始档案早被母亲销毁了。"
暖黄的路灯照进车厢,周怀瑾突然发现齐延野的领针有些眼熟——那是他去年随手落在公寓的,一枚很便宜的银质音符。
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音乐。他鼓起勇气:"齐先生,您为什么......"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齐延野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紧锁。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汇报声。周怀瑾别过脸看窗外,无意中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小小的弧度。
原来有些答案,早就不需要说出口。
车驶入隧道,黑暗笼罩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很快松开,却足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