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礼貌在嘴边，但不多，裴青这敷衍话儿实在太不走心，夏宪那是不弹贝斯，但也不至于一点不懂，能不知道以他那水平，大部分乐队的歌儿他看了和弦都该知道怎么演吗？

要说歌多歌不熟悉，那他提前一两天听听扒扒练练多熟悉熟悉也就行了，而且现在距离正式演出还有好些天呢，裴青要是主动积极点，来跟乐队合个三两次认真排起来，根本就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想，夏宪立刻便想起身将裴青锤爆，还好许平较为冷静，示意他稍等会，让自己先问完再揍也不迟。

“为什么？”许平严肃地问裴青：“我编的你看不上？”

“不是，”并非许平编得不好，是都挺好，而且有几首编得还格外好，裴青老实地对他道：“我这几年都没怎么练琴，也没上台演过，喝多了上去不得给你弹劈叉吗？”

许平冷静打断他的狡辩：“你手给我看看？”

不怎么乐意给许平看，但最后裴青还是叹着气，把手先递过去。

手指颀长，形状漂亮，而指腹上留有摁钢弦摁出来的茧子，新的就叠在旧的上头，于是许平一眼识破，他估计有段时间没练琴，但最近又开始在练了。

这人从前也不是那热爱喝酒的狂悖类型啊，许平将裴青手放开，直接表示不怎么信：“你上去弹个琴还喝多？你是想干什么啊你？”

裴青反问他：“你们下周是跟之前说的大场子里演吧？”

是又怎么了，许平也拿眼神反问他。

裴青又道：“我估计那地方得塞满200来号人。”

人Livehouse设计的最大容量差不多就这样，票也确实早卖光了一张不剩，但这是好事儿啊，夏宪都不懂裴青了，难道观众多了这人反而觉得委屈么？

他忍不住问裴青道：“是，但那又怎么你了？”

是就对了啊，裴青振振有词，道：“人太多了我就害怕，你不让我喝了上去我会特别特别害怕。”

很好，夏宪气得抬手就给他脑门上一巴掌，像是平时队（吴）友（辛）给自己的那样：“出息的你！你演不演？你演不演！”

有点疼，但裴青不气，就也笑着给他手打开：“不演，就不。”

很显然的，裴青这态度是极好，却也是极坚决，夏宪对此大为遗憾，也很气闷。他恨道：“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你怎么现在变这样了都！”

什么机会啊？大红大紫的机会吗？可裴青现在既没雄心也没大志的，那可以预见的未来全都十分操蛋，还不如躺着不动也不看。

因此他对夏宪的话一笑置之，而且看朱向明也正好丢完垃圾走了回来，便干脆地不再给夏宪任何劝话的机会。

“就这么着吧，弟弟你好好休息啊，”麻利地收拾玩具站起身，裴青先对许平说完，又招呼朱向明：“咱们走着？”

回程并不是一个方向，但至少能一块走到地铁站，于是朱向明愣了一愣，下一秒立刻便应声：“行啊。”

就这样，眼看裴青和朱向明二人真就这么顺口道别离开得是一点不犹豫，夏宪长吁短叹，对住那门口的空气批评。

“都不是好东西，”他碎碎念嚼完舌根，又闹起许平来：“我说你怎么也不劝劝裴青啊？他这毛病是打哪来的我都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这样！”

夏宪也就只能独个念叨了，因为他不知道的，许平自然也不会知道。但许平对此看得开，毕竟他天生不怎么喜欢勉强和麻烦别人，还觉得裴青拒绝肯定有理由，不说也肯定有理由，自己最好是别太介意他人怀有心事。

对好人善良理解，但对讨厌的人就不适用了，因为夏宪这想让裴青代演的提法，许平倒是想到了点别的。

他问夏宪：“你刚才是不是说，我让余豆果干什么他都能同意？”

夏宪立刻道：“对对对，你叫他干什么都行，包君满意。”

许平现在就已经挺满意了：“唉我说，下个月蒋升是不是也在我们那场子演啊？我看他在群里说过。”

没想到他会讲起这事，夏宪那嘴瞬间都变笨，支吾道：“哦？有吗？我不记得了。”

这人是装什么呢？许平心想。

被许平突然提起的“蒋升”，是他们隔壁一朋友乐队『楼梯玩笑』的主唱，去年曾一块参加综艺录制，也亦敌亦友地竞争过。

作为最后进入节目决赛TOP3的热门乐队之一，如今『楼梯玩笑』跟『夏日宪定』同样正红火，彼此的乐手们也早都熟识。

跟『夏日宪定』里主唱键盘贝斯吉他鼓的常规配置不同，『楼梯玩笑』的主要乐手其实就俩，一个是主唱兼吉他及其他干活的核心乐手蒋升，另一个则是吴辛的好友，和她同样身为键盘手的好姑娘弄弄，剩下的一名则是二人长期合作的外聘鼓手，不算乐队正式成员。

当然了，其实『楼梯玩笑』也曾有过专职鼓手，只是那人后来说受不了蒋主唱是个纯纯煞笔，于是甩了他连夜跑路。

还有就是，这世界不大，这圈子挺小，那个在『楼梯玩笑』骂完主唱直接跑路的哥们不是别人，正就是余豆果本果。

而被余豆果称为“纯纯煞笔”的主唱，也正就是刚才许平嘴里念叨的蒋升本升了。

俩傲慢人物，从前搭伙做乐队就是孽缘一场，许平对余豆果跑路的内情没有任何了解，就光知道他们俩不合，便又问夏宪：“对了，我之前听吴辛说，他们新合作那鼓手也不大行？”

这事也是有的，毕竟『楼梯玩笑』的当家人蒋主唱啊，是这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小天才一枚，那年纪虽轻，但不管是唱歌还是吉他编曲都挺厉害，连歌里的贝斯也往往由他亲自上阵捯饬，是个典型的全能选手。

小天才本人吧，也因此恃才傲物得不一般，只可惜他再傲，也没办法连重要的鼓点一起包办，必须让别人来敲。

只怪八年前的余豆果一言不合离开他乐队，蒋升那心理阴影是巨大超大无敌大，不仅至今再没招揽固定的鼓手，于合作鼓手的选择也是格外的严格。

但挺偶然的，也就是上个月吧，他们乐队原本的合作鼓手因为个人原因，遗憾地提出了和乐队终止合作。

发生这事是意外，但蒋升那精神状况也因此变得极其不稳定。

连夜精挑细选，他这回是好不容易地重新挑选出一名新的合作鼓手来，结果眼看着大半个月已经过去，对方却一直没跟乐队磨合得太好。

就这样，最近小天才本人的精神状况更堪忧了。

已经多次直言不满，要不是因为暂时还没遇着更合适的替代人选，他简直想立刻给对方开掉完事。

这乐队鼓手多重要啊，许平是演贝斯的人，心里头特别清楚，对蒋升同情极了。

于是如今他就对夏宪道：“这样，要不然你问问蒋升吧？看他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弹一回琴。”

夏宪心想，不妙。

跟许平一样记得所有事情，包括蒋升如今的各种抱怨，也猜得到许平接下来会有什么暗示，夏宪甚至还知道他并不清楚的，关于余豆果当初为何执意离开蒋升乐队的真相。

他就道：“行啊，但这事跟余豆豆没关系吧？”

许平笑了：“呵呵。”

造孽啊，但余豆豆暗恋他那直男前?主唱不成，恼羞成怒愤而跑路之类的事件，夏宪可没法自行跟许平解释，只好撇嘴沉默。

许平只当他是护短，坚决地道：“这回他帮我，下回还他一个余豆果呗，这都不行啊？”

夏宪苦口婆心，试图劝阻：“不是，这真的不合适，余豆豆罪不至死。”

许平不明白了，抛开那些无聊的私人小恩怨，大家都是做歌的，还朋友一场，互相切磋互相帮助皆大欢喜了属于是，哪不合适了呢？

以为夏宪是担心余豆果跟蒋升打起来吃亏，他不以为然地想，我就是想让他去挨几顿毒打都不行？便道：“你要怕就算了，当我没说。”

许平非这么说，夏宪就想，去年录节目的时候，跟镜头前他俩都敢打架啊，我确实怕，我怕死了都。

余豆果是真的很会阴阳怪气，蒋升则是这圈子里出了名的直肠子，而如今夏宪将许平那阴沉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道谁说的演贝斯的人儿靠谱？明明各个有心杀人，还不想自己动手呢。

贝斯都他吗是狠人才对，一晚上就见识了俩狠人，夏宪对许平劝止道：“我看这事不能急，就算蒋升乐意，我也得问问豆豆乐不乐意啊。”

刚才还说什么都行，这就改了口，许平冷漠地责备他偏心：“啊对，这天底下就没有人不想敲鼓逼着人敲鼓的事儿，你现在就问吧。”

要死了，夏宪可不乐意问。

既不想问蒋升，也不想问余豆果，他为难又窘迫地，正想找点别的话岔开说再议，结果许平这病房的门突然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猛转头。

好家伙，推个门像是要把门给废了，还固执地杵在外头不进来，夏宪对着脸色同样阴沉的一个余豆果，只觉瘆得慌。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具体听见多少，但看他那表情就不乐观，夏宪堆起笑脸想打个岔：“我说——”

“今天这所有的事，都算老子我对不起你，行了吧？”余豆果却是将夏宪的话无情打断，就站在门外，冲着许平冷笑：“多大点事啊，你要想换手咱们就换呗，你说了就算。”

这叫道歉吗？这叫邀战还差不多，于是许平一秒都没犹豫：“嗯，换吧，现在就换。”

余豆果也不犹豫：“啊好，那我现在就去跟蒋升说，你等着。”

许平点头：“啊好，那你现在就跟蒋升说，我等着。”

真好，这余豆果是真的在笑，那许平也是真的在等，只有夏宪真的想哭。

今儿晚上究竟怎么回事，夏宪心道老子刚红了一年啊，这么快凉说出去能有人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