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期末考就放假了。

苏铭轩和林子俞回教室回的晚，不开玩笑，他俩的桌子直接被试卷淹没了。

“我操？”陆北安也跟在后边，他愣了两秒，伸手理了理那几沓卷子，“这么多？！”

陈曼曼还在顺着发，“英语的一共十二套卷，都数一下有没有缺了的。”

叶子航掂量了一下手里那摞练习册，陷入了沉思。

突然不是很想放假了，真的。

“服了，这他妈像是放年假。”霍阳钟边吐槽边往书包里装寒假作业，“这个年是非要过吗？”

林子俞像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地把那一堆卷子理好，然后在每一本练习册的扉页写上名字。

苏铭轩把该装的都装好了，又从桌肚里抽出那本数学知识小本装了进去，想着回去抽空看看。

至于其他科，再说吧。

小林老师说了，先提数学，那就好好搞，等有起色了再管别的科目。

每次放假都是这样的，王文忠话音刚落，这群泼猴就跟收到了解放的讯号一样，吵吵嚷嚷地挤出教室门。

“假期！我来了！”

“一个一个出，干什么这是，门遭不住你们这么挤。”

电闸一关，学校大门一锁，高二上半学期就算结束了。

今年过年早。

苏铭轩的卧室整体格调都偏冷，窗帘又是全遮光的，有时候一觉醒来会摸不清时间。

他捞过枕边的手机按亮了，像是在黑屋子里待久了，屏幕发出的光稍有些亮，苏铭轩不适应地眯了眯眸。

锁屏上显示今天除夕。

过年么，不都得回老家过。

今儿一早苏铭轩他奶奶就打电话过来了，打了好几个才接，说他混野了，家都不知道回一个。

苏铭轩把手机撂旁边，根本没醒，闭着眼全凭意识地哄着老人家，“回，有时间就回。”

“等你有时间比等什么都难，就今晚回来，过年了不回家不像样儿，听见没？”

苏铭轩再听她说两句真要睡过去了，“听着了，今晚回。”

电话那头，老太太睨着旁边的人，“你这爹怎么当的？连自己儿子都喊不过来，这事儿说出去丢不丢人。”

苏翌炳四十老几的人了，在穿着上却丝毫不马虎，依旧把西装烫得熨熨贴贴的，看着合身又修气质，像个颇有成就的商人。

本来也是。他笑了一下，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那股劲儿，没个正形，“您也知道，我打电话不管用，还得是您来。”

老太太佯装生气地把手机搁茶几上，“你说说你，我都快七十了还得操心着你们父子俩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有啥事儿说不开，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关系撇不掉的。”

而这头，苏铭轩的电话一挂，回笼觉一觉睡到现在。

他起身去拉窗帘，冬天的阳光跟打开了闸门似的哗地泄进来，苏铭轩发现自己有点见光死，刺得他眼前冒五彩斑斓的小圈圈。

啧，熬夜后遗症。

他最近都没怎么去酒吧了，只是昨晚沈飞有个朋友过生日，点名道姓说你帮我把轩哥也喊上，我今天大寿我要跟他喝两杯。

还能怎么着，人都这么说了。

去之前他先跟林子俞通了个电话，这帮孙子喝起来没谱，闹太晚怕他对象睡了，所以提前打。

按陆北安的话说就是平时都黏糊在一块儿，突然分开了有点儿不适应。

前阵子天天晚上搂着人睡，作息从没这么规律过，一回到家自个儿这小床是怎么睡怎么不得劲儿，一觉醒来头疼太阳穴也疼。

本来也快下午了，苏铭轩把手机充上电，给自己叫了个外卖，然后去浴室里冲了个澡，拾掇拾掇准备出门了。

他老家跟住的地方离得不算远，都在北城，苏铭轩出门的时候把车钥匙也揣兜里了，打算骑车过去。

小区里有好几只橘猫，其中有一只花色比较漂亮的肚子总是鼓鼓的，母猫不做绝育的话会一直发.情，然后不停的怀孕。

天气暖和了一点，猫也从草丛里出来活动了，有一只特别圆润，跟人似的懒洋洋地趴在石阶上晒太阳。

林子俞把下学期用得到的资料都从柜子里整理了出来，刚翻了两本，搁书桌上的手机就亮了一下。

他点开苏铭轩的消息框，看见他发了张图片过来，下边还有句话。

-像杨老板店里的那只肥波

学校周边的店铺林子俞走读的时候常路过，杨老板店里那只被养的黄黄胖胖的，大多时候见它都趴在电脑桌前打盹。

-醒了？

苏铭轩看见回复的时候刚跨上车身，他单手抱着头盔，没忍住勾了下唇角，另一只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醒了。

其实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他给林子俞发过消息，就是老太太打电话来那会儿，后来才发现打字框的“早”没发出去，人已经睡着了。

老家亲戚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表兄表妹的都回来了，热热闹闹地挤在一个屋子里。他来的不算早，到那儿菜都快上齐了。

“个混小子，从早上九点就跟你说，让你来早些，我们都快动筷了你才来。”

老太太坐在长桌的主座，老伴儿走的早，她像是一大家子的主心骨，联系起这一桌人的来往。

这事儿还真有那么点冤，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同城也堵得慌，再加上老太太嫌城里吵，非得找个偏僻的旧小区住，苏铭轩光在楼下找个地方停车都花了快半个小时。

他握着门把手，挑了下眉，“那怎么的，我等你们吃完再进来？”

老太太笑骂让他赶紧滚进来吃饭。

回老家麻烦的点就在于，苏铭轩不是很能应付这种亲情局。

他最后一个进来的，桌上视线全稍着他寒暄，“哟，铭轩回来了啊，这都多长时间没见着了，都长这么大了？”

说话的那个女人他都想不起来要叫姑还是姨，她把孩子抱腿上喂饭，“你小时候我还这样抱过你呢。”

“...啊。”苏铭轩有一瞬的麻木，平日里的嘴皮子在这儿根本没法儿使。

“可不是吗，他小时候看着可乖了，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另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笑着调侃，“我说老翌家的基因都顶好啊，越大越招人稀罕。”

苏铭轩全当没听见，顺着坐老太太旁边，却被对桌个叫不上名儿的叔笑着赶，“破孩子上你爸旁边坐去，这儿你姐要坐呢。”

从厨房出来端了个盘子出来的女生也笑着应和，“怎么的，晚回来的还想坐这儿啊？”

这一堆亲戚里就跟这个大他三岁的姐要熟稔一些，“行，这座让给你。”

人多，他也没让苏翌炳丢面儿，坐是坐过去了，只是没说话。

苏翌炳给他倒了杯酒，他知道这混球平常没少喝，“怎么过来这么晚，早上不都让你奶奶打过电话给你了吗？”

苏铭轩没接那杯酒，只是说，“我骑车过来的。”

“行。”他爸说，“有这点意识挺好。”

苏铭轩就烦他爸这种自己不检点又好为人师的毛病，拆了筷子没搭话。

不知道是谁扯起的话题到他身上，“你可别抬举老翌了，铭轩长得像他妈，眼型顶好看。”

“哎呦你别说，他刚出生没多久那会儿我还去看过他呢，那眼睛黑黝黝的跟葡萄似的，我当时还问婉清是不是生了个小姑娘。”

“后来我还跟老翌讲过，他说这是我们家小子，哪来的小姑娘，可给我乐的，是吧老翌？”

“都多少年的事儿了还拿来寒碜我，”苏翌炳面上笑着，抬了下酒杯站起来，“我敬咱妈一个，也敬大伙，过年了样样好，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

这一圈人也站起来敬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有什么话不该说。

调侃苏翌炳还说得过去，提到杨婉清那要另说，这一桌子亲戚都知道他妈走的早，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年岁久了，冲淡了他们心中的忌讳，在饭桌上提起来也毫无避讳的意思。

老太太倒是扯开了话头，“把电视给开开，八点了春晚应该开始了。”

苏铭轩没站起来，他刚刚剥了两个虾，借着去洗手避开了这茬。

再回来时电视里正在放春晚，饭桌上的话题换了又换。

苏翌炳看了眼他儿子，开口问，“你待会儿还骑车？放这儿坐我车回去吧。”

苏铭轩把筷子横放在碗上，“用不着，怎么来的怎么走。”

“你怎么老跟我拗呢？说不上三句就呛。”男人皱着眉，一屋子的人闹哄哄的，他也没刻意压着音量。

苏铭轩没搭理他这句，只是问，“你的那位呢？怎么没带着回来过年。”

苏翌炳愣了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过会儿又说，“你陈阿姨今天值班走不开。”

苏铭轩神色没变，声音平静地，“你和你那些莺莺燕燕之间的关系，不关我事。”他眼神看向别处，话确实说给他爸听的，“但是，在我这儿，我始终只有一个妈，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只认她一个。”

他真的很烦苏翌炳这副西装革履的人模狗样。那时候小不记事儿，后来才听说他妈有心病，跳海死的。

那个年头管理设施不是很全面，想跳个海没什么难的，最后人找没找到都不清不楚的。这些记忆都太混乱了，过年回来的这些姑姨毕竟都是苏翌炳那边的，说出来的话真假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