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云微微蹙起眉,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否可以动手,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她并不想伤害一个陆意卿喜欢的人,更何况秦凝烟是陆意卿未过门的妻子。
“属下见过秦副……属下参见未来驸马爷!”
绯云一愣,随即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正弯腰行礼恭恭敬敬的讨好秦凝烟的绯夜赫然站在她身后。
她眨了眨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怎么,今天都要当一把曹操?从哪儿偷学的瞬移?她也要去学!以后见着秦凝烟就跑!省的想打架又不能下手!
也不知是不是绯夜临时更改的称呼成功取悦到了秦凝烟,周围的杀气居然下降了些。被压制的几乎呼吸困难的绯云终于有了一线生机,她无比感激的看着绯夜,而后者只是默默走到绯云前面。
少年挺拔的身姿已经超过了她记忆里的那个总喜欢嬉皮笑脸搞恶作剧的臭小子。她整个人被绯夜挡住,完全看不见对面的秦凝烟。
秦凝烟对绯夜的行为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颔首,表示她知道有这么个人跟她打招呼了。
绯夜见她怒气未消,连忙推了几下绯云,低声道:“你还待在这儿干嘛,快走啊!”
“可是你身上有伤……”绯云咬了咬下唇,这辈子第一次跟绯夜说这么软的话。
绯夜皱着眉看她,俊脸上满是诧异:“老女人你被谁附身了吗?还不快走。”
………………
绯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想回到过去的冲动。
回到七年前绯夜刚被陆意世介绍给殿下的那一天,她一定拼命阻止这臭小子入府!
她还以为绯夜是长大了,懂事了,合着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绯云正准备还击,却被绯夜一掌推的老远。
她甚至还没发应过来,绯夜就已经在替她找走掉的理由。
“绯云身子不舒服,接下来的路,就由属下带着驸马走吧。”
绯云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脸色难看至极,心脏也一揪一揪的疼。
这臭小子不会还抱着娶秦副相的念头吧?敢和长公主抢人?不要脑袋了还是不要九族了?
算了!姑奶奶我凭什么管他!
绯云瞪了一眼还杵在她身前绯夜,轻哼一声后开口:“属下告退。”
待绯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落中,绯夜立马在秦凝烟面前跪下,恭恭敬敬道:“主上,秦夜知错。”
秦凝烟冷淡的扫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朝着陆意卿的落桐院儿走去。
她动作温柔至极,怀里抱着的仿佛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不敢怠慢分毫。
绯夜在她身后跟着,默默擦了一把汗。
按理说绯云这位姑奶奶平时挺聪明的啊,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位新任驸马的心思啊?她都快把“今天谁敢拦我,我就砍了谁”写在脸上了!
罢了罢了,先把现在的危机挺过去之后再去哄哄她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背后瞎想些什么。
跟她家殿下一样的爱胡思乱想。
秦凝烟对陆府的构造了然于心,转过几个弯便到了地方。
落桐院被外面的人传的神乎其神,什么以金砖铺路,用玉石雕刻了满院儿桃花树;什么整栋卧房皆是由海南黄花梨木盖成,脚下踩的软垫子都是不是无比珍贵的南京云锦!
陆意卿很喜欢这种纸醉金迷的荒唐感觉。所以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议论她,都会停下来躲在暗处好好欣赏。
然而事实上,她这个落桐院里除了那棵歪脖子树就剩个卧房,还是个除了处理公务和睡觉以外什么功能都没有的卧房。
那棵歪脖子树还算给陆意卿争气,长得奇形怪状,秦凝烟一进去就被它吸引了目光。
能不吸引吗?那是她当年“上吊”的那棵树啊!长了这么些年,还是和那时候一样。
一样的矮!
秦凝烟脚步一顿,她隐约看见那树上系了什么东西,各种颜色混杂,随风摇曳像开了满树彩花。她好奇心止不住的高涨:“这树是怎么回事儿?”
绯夜也看向那棵树,老老实实道:“秦夜不知,秦夜只远远的看过几眼,从未进过落桐院。”
秦凝烟思索了一会儿,冲他微微点头,对他这种避嫌的行为表示无比满意。
她轻手轻脚的将陆意卿抱到卧房,把人放到床上后不忘给陆意卿盖上被子,还贴心的掖好被角。
待陆意卿睡熟后,秦凝烟又急匆匆推门出来,直冲那棵歪脖子树跑去。
绯夜给她在墙角搬了把梯子,她却跟没看见似的,足尖轻轻一点,便盈盈落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秦凝烟伸手捞过几根木签,借着阳光仔仔细细看清上面每一个字后,脸上的惊讶与喜悦藏都藏不住,看完又像不敢相信一般读了好多遍。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样露骨的相思爱意是写给谁的?
写给她的!
每一根木签上都有她的名字!
奇怪的是,挂的最高的那几个就只有她的名字,并没有诗句。
而且在她的记忆里,她家殿下小时候对这些诗词歌赋不怎么感兴趣,也没有夫子教过她这些。
不管了!反正这些木签都跟她有关就好!
秦凝烟不知道的是,在陆意卿刚刚启蒙的时候每日除了认字,学习的就都是治国经商,打理皇家国库,她是为陆意世这个皇帝量身定制的“摄政王”,用来弥补陆意世的缺陷。
陆意卿不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要做到每时每刻保持皇家仪态。
不过按照现在已经十七岁的陆意卿来说,那段时光虽然痛苦,但却塑造了如今这个权势滔天的“七千岁”。
秦凝烟兴奋的从树上一跃而下,继续翻看着下面的木签。
“愿伊千般罪罚皆加吾身?”秦凝烟轻声将这木签上的内容念了出来,眉毛微微皱起,带着不悦的神色去看下一根。
绯夜在旁边也心痒难耐。
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又笑又生气啊?
他偷偷摸摸在树枝上解下来一根,背对着秦凝烟悄悄的看:
“愿伊不造杀孽今生安康。”
这个“伊”是谁啊?长公主殿下这是在为谁祈福?该不会是……
“卿卿写给本官的木签你也敢碰?”秦凝烟不知何时站在了绯夜面前,眼神冰冷,语气不善,脸色臭的像是把绯夜生吞活剥了都不解恨。
绯夜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恨不得把自己那只犯贱的手砍了,慌忙跪下将木签举过头顶:“主上,秦夜知错!”
秦凝烟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跪在地上的绯夜,郑重无比的将木签都系回去后,目光移到了旁边那架梯子。
那梯子颜色发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尤其是横杆和竖杆的连接处,浑身上下遍布着雨水冲刷的痕迹,甚至还有木刺和蘑菇。
触地的那两根竖杆底部居然连蘑菇都有了!
“这是殿下经常用的?”秦凝烟皱着眉头发问,问完也没等人回答,继续道:“陆府为什么没有下人?那侍卫心大,你也没长眼睛是吗?这梯子都不知道换一下?”
绯夜一直跪在地上没敢站起来,战战兢兢道:“主上,秦夜没进过落桐院,这院里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啊。至于为啥没有下人……这个……也许您不知道才好。”
绯夜越说声音越小,额头冷汗也越来越多,止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别问了别问了,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还以为落桐院里全是金银珠宝呢,谁知道连棵草都没有,就这么一棵树!
秦凝烟冷笑一声:“怎么?有什么是本官不能知道的?”
她伸手抚摸那架梯子还算光滑的地方,轻轻推了两下,梯子便吱呀作响,一副马上就要散架的样子。
这样的梯子怎么能让她的卿卿继续用呢?
“跟了卿卿六年,你就把这事儿瞒了我六年,绯夜,你好大胆啊。”
秦凝烟终于肯将目光分给跪在地上的绯夜,只是眼眸冷光杀意迸发,与以往威胁性的眼神不同,绯夜觉得,此刻秦凝烟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绯夜不敢与那样的目光对视,只能低下头,咬牙道:“倒也不是不能让您知道,只是属下希望,您知道以后不要去问殿下为何这样做。不要让殿下为难。”
秦凝烟一愣,随即淡淡道:“让卿卿感到难过的任何事本官都不会做。你是想跪着说还是站着说?”
绯夜吐了口气,缓缓起身,却仍然低着头,慢慢开口:“殿下曾经在十二岁的时候遇到过一场刺杀,这您也知道。若不是绯星甘愿替殿下赴死,恐怕殿下早已成了一堆黑灰。”
“唐曼殊小姐好不容易把殿下从鬼门关拉回来,却没想到殿下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被人投了毒。那毒来的凶猛,折磨的殿下就剩一口气。还好唐曼殊小姐愿意将传家的丹药拿出来才吊住了殿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