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她真的一百多天之后便散手人寰,绯云要怎么办?
这些年在她身边待着,绯云从没被当作下人看待过。
她向来不喜欢使唤别人,所以绯云连端茶递水的小事都没做过几次。
性子被她养的既冲动,又没什么心机,还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在她面前自然无伤大雅,在不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时候,陆意卿根本都没注意到过绯云的性格在这个时代有多麻烦。
可其他人,尤其是她的敌人,怎么可能放过绯云?
即便陆意世会护着她,但恐怕到时候陆意世自身都难保。
她为陆意世铺好后路,下定决心叫秦凝烟忘记死掉的自己,绯云的将来她也要好好谋划。单靠绯夜是保护不了绯云的,两个人性格差不多,凑到一起,指不定要结多少仇。
在她仅存的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找出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人。
“原来千霜兄弟也是个女娇娥啊!”陆东榆瞧着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失敬,失敬!”
绯云皱眉看他一眼,随即闷闷不乐的对陆意卿道:“殿下,我不想变得油嘴滑舌。”
两个姓陆的皆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气的绯云直接一脚把陆东榆踹下马车,又闭上眼,与陆意卿冷战了半个时辰。
陆意卿好说歹说,才把人重新哄好。
李闻识在外面驾车,将这些听的一清二楚,反正陆意卿没打算瞒着他,就全当听个乐呵,还顺手拉了一把差点摔下车的陆东榆。
马车一路行驶,行至临泽边缘地带,此处有座城,名曰廖沙城,常年大风,气候比较干旱,不适宜农耕,但盛产一种长在沙土上的橙红色水果,酸甜可口,老少皆宜。无论是用来酿酒还是制作特色点心小吃,都是上乘之选。因此,百姓的生活也算富裕,最起码没有因为穷而饿死的人。
可陆意卿听说前些年这里沙匪肆虐,朝廷派兵围剿一次后便再也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云间坊在那次围剿中趁乱安插进去几个间谍,在陆意卿临行前终于传来消息,说沙匪仍然猖狂。
所以,陆意卿特地挑选了一条必定经过廖沙城的路线,来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甫一进城,陆意卿不自觉的打了好几个冷颤。她拢紧大衣,柳眉微微拧起,。
城内寂静一片,街道空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仿佛一座死城。
车轮碾在石板路上的吱呀声让她无比心慌。
按照以往的经验,恐怕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陆意卿深呼吸几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初,浅笑道:“看来,咱们待会儿要经历一场恶战啊。”
陆东榆依旧嘻嘻哈哈:“有李大哥和千霜在,公子您还怕什么呢?”
绯云一脸凝重的白他一眼,随后看向陆意卿,语气严肃:“殿下,无论什么时候,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陆意卿点点头,又对外面的李闻识轻声道:“不要表现的太过警惕,假装不知道这里有沙匪,外松内紧,找到他们的大本营,虎穴得子。”
“不成!”
李闻识立马拒绝,把缰绳交给别人,弯腰钻进马车,单膝跪地,左拳锤右肩,急切道:“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末将已经吩咐他们绕道而行,请殿下放心!”
闻言,陆意卿的双眼眯了一眯,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冷笑道:“闻识,本殿的脾气人尽皆知的不好,想必你应该也略有耳闻。有些话,本殿不想说第二遍啊。”
李闻识抬头对上陆意卿的目光,张口欲言又不敢说出半个可能会惹陆意卿不悦的字,只好试着打感情牌:“可是,万一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我们几个的脑袋了,就是皇上他也会受不了的啊!”
陆意卿的笑容变得讥讽,嘴上不留一点儿情面:“怎么,皇兄是叫你来押送本殿的吗?”她眼神冰冷,却笑得更加明媚:“廖沙城内共有沙匪一百七十二人,这其中包括了本殿的六名暗探和她们策反的小队共四十人,加上你们羽林军的四十人,就是八十九人对一百二十六人,羽林军不是个个能以一敌十吗?难不成是在诓骗本殿?亦或是,李将军您,不敢?”
“这……”
李闻识没有一点儿被骂被激将的自觉,仍是犹犹豫豫:“要是真打起来,战场上刀剑无眼,末将怕……”
陆东榆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把九环大刀,读懂了陆意卿眼神中的杀意后,便移到李闻识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行了啊,有千霜在呢,你瞎担心个啥?指定没事儿。咱们家殿下这是信任你,觉得你能立功,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好意思让殿下失望?办好了加官进爵,办不好也就顶多是挨殿下一顿臭骂,你还犹豫什么?升官发财娶老婆的大好机会啊!”
他说话连蒙带唬,先是保证陆意卿的安全不用他操心,接着夸他深得陆意卿的赏识,把他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然后跟他详细的说明好处,把坏处一句话带过。
听得李闻识一愣一愣的,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觉得陆东榆说的十分有道理,兴奋的拍着胸脯道:“好,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望!”
说完,李闻识便一阵风似的下去马车,找他手下的将士商量如何剿匪。
一行人继续缓缓前进。
陆意卿从车座底下拎出一个暗红色的箱子,打开里面有一张通体漆黑的长弓,弓把处支起两个小圈儿,估计是可以用脚开弓。
她取出长弓,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弓身。
这就是叶筱将军生前最喜爱的武器之一,名叫逐风噬华,合为长弓逐风,分为双刃噬华。
如今落在陆意卿手里,也不算埋没了一张好弓。只是可惜她不会用剑。
马车渐渐走到城中央,忽然便有了些人气儿。
陆意卿把车帘掀开一条细缝,偷偷向外看,道上零零散散走着几个老人家,皆是神色匆匆,怀里抱着一个黑布包。见到陆意卿的马车纷纷避让,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
李闻识认为他们是沙匪派来的探子,想把他们都抓起来,陆意卿拦下了他:
“不必,他们应该是普通百姓。”
她虽不知道廖沙城究竟情况如何,但对人性就算不是了如指掌也是胸有成竹。刚刚那几个老人家眼神中的惊慌失措、悲痛欲绝是装不出来的,而且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要给亲人上坟。
陆意卿放下车帘,眉头紧锁。
都是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年轻的人是死光了还是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抑或是做了沙匪?
若是年轻人真做了沙匪,那杀还是不杀?杀了的话,这些老人怎么办?他们的后半辈子该依靠谁来养活?不杀的话,会不会是放虎归山?万一手上有人命,岂不是对不起那些冤死的亡魂?
真是头疼死了。
“殿下,那个布包里的东西味道不对劲。”
绯云凑到陆意卿身边,一副强忍恶心的样子小声道。
看她这样,陆意卿免不了担忧:“让你不舒服了吗?东榆,咱们离那些人远点儿。”
绯云摇了摇头,又吸了两下鼻子,脸皱成一个大苦瓜,声音带着颤抖,连伪装都忘了:“绯云没事,但布包里绝对是肉,被烈酒泡烂了的肉,我从来没闻到过这种肉的味道,而且血腥味很重。”
陆意卿微微惊讶,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马车继续向前走,越过一座雕花门楼,周围街景瞬间换了一副天地,简直像是从一个地方直接到了另一个地方。
道路两侧都是人满为患的各式各样的铺子,美食糕点的香味儿令人唇齿生津,琳琅满目的胭脂饰品看的陆意卿眼花缭乱。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之间走到了别的城市,忍不住频频回头,可来时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冷清。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马车是彻底坐不了了,无奈之下,陆意卿只好下车步行。
绯云背着逐风噬华走在陆意卿的右手边,脸色铁青,嘴巴抿得死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意卿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因为人多而浑身不自在,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东榆注意到了绯云的异样,默默移到她和陆意卿前面走。
队伍里的其他人有一部分跟着李闻识去前面探路,另一小部分分散到城中联系陆意卿的暗探。
“哎哟!好俊俏的小公子!”
一声娇媚的惊呼在人群中传出,听得陆意卿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声音从是一位浓妆艳抹的男子嘴里传出的!
他长发懒懒的绾起一个揪儿,狭长的丹凤眼下点了两颗红痣,让他的眼神更加潋滟,左耳带着一个夸张的羽毛耳饰,整个人妖冶妩媚,尽显风情。
即便是寒冬,他也依旧袒胸露乳,健壮的胸肌在寒风的吹拂下微微泛红,如同他眼尾的淡淡的胭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