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八一见唐曼殊就又要叫嚷起来：“唐……唔！”

半个“唐”字还未出口，一颗小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他的哑穴上，陆八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唐曼殊依旧是一张笑意盈盈脸，手里随意的上下抛着几颗石头，尽力让声音轻轻柔柔，像羽毛拂过脸颊：“殿下在休息，所以只好委屈陆管家闭上会儿嘴了。”

陆八目瞪口呆，脸涨得通红，连手带脚的比划了好一阵，没有人能看懂他的意思，就算看懂了也不会有人理他。

唐曼殊看了看他，很善解人意道：“如果你还要制造噪音的话，我就只好把你全身的穴道都封上了。放心，不一定会死的。”

陆八立刻吓得一溜烟跑到队伍的最前头，老老实实带路去了。

唐曼殊坐在马车外面，听到有人说话太大声，淡淡的目光就落到那人身上，仿佛在浅笑着说：“不想被封穴的话，最好乖乖闭嘴哦。”

于是，原本吵吵嚷嚷的热闹队伍变得出乎意料的安静。

陆东榆不知道唐曼殊是谁，本也不想知道，但唐曼殊刚刚那两下勾起了陆东榆的好奇心。

他忍不住撞了一下李闻识，小声问道：“哎，殿下这个朋友好生厉害，她是什么人啊？看起来身份可不低！”

李闻识无比惊讶：“你不知道她？你居然不知道她？临泽西北军秋隼营主将，唐家家主唐曼殊，舒离唯一一位文武双探花的女将，你不知道？！”

陆东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不知道，我对战场啊、将军啥的不感兴趣嘛。李大哥，你给我讲讲呗？”

李闻识一口答应下来，拉着他要去队伍的最后面。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

绯云坐在马车顶，歪着身子，冷不丁开口。

陆东榆已经不会被她吓到了，还能迅速捂住李闻识即将骂街的嘴，嬉皮笑脸道：“去后边儿聊会天。”

绯云狐疑的打量他们两个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提醒道：“千万别在背后说曼殊姐的坏话，否则……”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话未说完又重新坐直身子。

陆东榆点头称是，随后拽走李闻识。

两人个几乎是扭成一团，艰难的走到队伍后面，陆东榆终于肯放开他的手，让李闻识畅快的呼吸：“哎呦我的妈，你差点憋死我知不知道？”

陆东榆掏出帕子，擦掉手上沾到的李闻识的口水，一边擦一边道：“我那不是怕你叫起来吵到殿下睡觉吗？”

“我！”

李闻识刚要反驳，又自己仔细想了想，道：“也是……”

他悻悻的爬上一辆运货的牛车，招呼陆东榆过来一起坐。

沧州的冬天跟渝州完全不同，冷得仿佛不在一个国家，前些天沧州下过一场大雪，抬眼望去皆是银装素裹，看不到一点儿别的颜色。

饶是陆东榆提前换上了棉衣也扛不住冷风的呼啸。

李闻识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只好裹紧衣服，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大概十年前，也是今时今日这种寒冷的天气，年幼的陆意卿在古宁城城郊遇见了奄奄一息的唐曼殊。

唐家每一任家主都精通医术、毒、蛊和各类机关术等，且每一位都是女性。但这些女性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去理智，双眼重瞳，变成紫色，只知道破坏和杀戮。这唐家家主逆天而行成为药人，拥有超出常人的恢复和治愈能力的代价。

好巧不巧，那天唐曼殊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竭，晕倒之前才堪堪恢复理智。她一头栽进雪堆里，四肢毫无知觉，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但天无绝人之路，她被偷跑出来的陆家兄妹带走了。

一开始陆意世其实是拒绝的。可他扛不住陆意卿的软磨硬泡，再加上他们发现了唐曼殊的身份，就更不能不救了。

在舒离，陆、叶、楚、魏、梁、唐这六大家祖上曾经好的穿一条裤子，他们这些后辈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唐曼殊醒了之后，按照唐家祖传的规矩，将自己身上的本命蛊的母蛊种在了陆意卿身上，认陆意卿为主。

这个本命蛊相当霸道，持有母蛊者可以随意驱策子蛊，下达命令便不死不休，子蛊不得反抗。如果子蛊懂了一丁点儿背叛母蛊的想法，就会遭受万虫噬心的痛直到活活痛死。

然而此事陆意卿到现在都不知情，唐曼殊并不打算告诉陆意卿。

因为照陆意卿的性子，她知道以后一定会想法设法的解开这个蛊，或者这辈子都不再让唐曼殊帮她的忙。

“等等，殿下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陆东榆蹙起眉头，疑惑不解道。

李闻识用胳膊怼他一下，满脸写着骄傲道：“我当然是自己偷偷去看的啊！景西和南湘唐家离得不远，唐家祠堂里用来养唐曼殊的母蛊的那个盒子已经是空的啦！再加上她对长公主殿下的态度，肯定错不了！哎，我跟你说啊，那可真是惊心动魄，我在沙场上打了那么多年仗，第一次被人打的屁滚尿流，没有一点儿还手之力，差点儿死在自家国土上，还好当时我有皇上的御赐腰牌，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说起来南湘的机关术和蛊术真不是盖的！还有还有……”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自己是如何在险象环生的唐家活下来的，而陆东榆完全没听进去，抿着嘴沉默半天后，十分严肃的看向李闻识，问道：“那个什么本命母蛊，会对身体有害吗？”

李闻识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有害！只有好处，天大的好处！你以为‘得唐家家主者，得天下’这句话是怎么传出来的？唐家虽然人少，却都是可以一人可敌万骑的！有钱又有手段，要不然为啥每一任皇帝都不惜举国之力招募唐家家主呢？虽然没几个成功的，但唐家人一直都恪守祖训，世世代代守护舒离，自然不会做出有损舒离安宁的事儿，你就放心吧。”

陆东榆稍稍放下心，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听到队伍前方一阵喧闹，几个羽林军拿着武器，挡在马车前，似乎是来了刺客。

二人想都没想，立刻冲回马车旁边。李闻识抽出佩剑，一脸凶神恶煞道：“谁？是谁敢来刺杀长公主殿下？！”

等了这么久，某些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跪在地上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接着冲马车磕了一个响头，高声道：“风雨楼张浩，见过长公主殿下！”

陆意卿已经提前被唐曼殊叫醒，本以为有场恶战，哪知道人家对她如此恭敬。她默默咽回那句“一个人赶来送死吗”，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用一种算不上阴阳怪气也算不上夸赞的语气道：“风雨交加，无孔不入，风雨楼的人果真好手段，连本殿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张浩以为陆意卿在夸他，顿时眉开眼笑：“多谢楼主夫人赏识！”

陆意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是知道风雨楼的人杀不了她，想寄希望于她的阿烟吗？

而且，一个几年前就曾派人暗杀她的组织现在叫她楼主夫人？恕她无法接受！

唐曼殊也清楚当年的事，轻轻拍了拍陆意卿的背，对着马车外跪着的张浩道“我家殿下已有未婚妻子，何故成了你们的楼主夫人？莫不是你家楼主单相思不成，想派你来逼殿下认了这个称呼？对不住，你的那点儿花拳绣腿还不够看。”

张浩摸了摸头，还未开口，陆意卿夹杂着怒火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滚！”

张浩立刻便滚了，是真的在地上打着滚儿走的，没多久就没了踪影。也算来匆匆，去匆匆。

无端扰人清梦，还给她扣上“楼主夫人”的大帽子，若是让秦凝烟知道了，少不得要伤心难过，万一秦凝烟真的相信了她和那个什么楼主有染，要跟她退婚怎么办？她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想退婚了啊！

在信任亲近的人面前，陆意卿从来藏不住情绪，整张脸都写满了担忧。

唐曼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安慰道：“好啦好啦，别拉着一张脸啦，你家秦小姐不会信那个人的鬼话的，我估计她只会再灭一次风雨楼吧，就像当年一样，哈哈哈哈！”

闻言，陆意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谁灭了风雨楼？”

她只知道风雨楼几年前曾经受挫，但她烦透了这个组织，压根不会打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身边人也都知道，在她面前从未提起过风雨楼。

见陆意卿如此惊讶，唐曼殊也略微有些震惊：“你不知道？我以为她会告诉你的，这可不是什么帮你盖被子的小事儿啊！竟是走的默默守护路线吗？当年，她因你被风雨楼派去的人所伤，带着自己家的府兵一夜之间覆灭了风雨楼。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居然还能瞒住你，看来，是下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