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色尘埃,让这份静谧平添了几分生动。许诺蜷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画集,试图将注意力从身边那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身上移开。
是的,小尾巴。
自从昨天那场窗台“捕鸟”闹剧以白槿额头与玻璃亲密接触、宣告失败告终后,他就进入了一种全新的、让许诺既头疼又哭笑不得的状态——全天候、无死角、人形自走猫薄荷追踪模式。
【我觉得我上辈子可能是一颗巨大的、优质的、纯天然无添加的顶级猫薄荷精,这辈子才会招惹这么个玩意儿。不对,他本来就是猫(变的),我这顶多算是人形自走猫抓板PLUS版,还附赠自动投喂和铲屎(虽然他现在用猫砂盆,暂时不用我铲)功能。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许诺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研读”画集,她脚边地毯上原本闭目养神(或者说,只是单纯在发呆)的白槿,立刻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耳朵警觉地竖了起来——虽然他现在没有猫耳朵,但许诺发誓她看到了他头发丝轻微的颤动——紧接着,那双翠绿的猫眼“唰”地睁开,精准地锁定了她的动作。
【来了来了!猫形雷达启动!方圆十米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我怀疑就算我只是眨了下眼睛,他都能立刻感知到然后对我行注目礼!这还让不让人有点私人空间了?!】
许诺认命地叹了口气,放下画集,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她刚一迈开腿,身后就传来了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和几乎听不见的、赤足踩在地板上的轻柔脚步声。
白槿像个忠诚的小影子,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大约半米的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诺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拿杯子。白槿没有跟进厨房——那似乎是他潜意识里认定的、许诺的专属“狩猎”和“备餐”区域,他不敢轻易踏足——而是乖巧地蹲在了厨房门口,像一只等待主人开饭的小猫,仰着头,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翠绿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许诺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瞧瞧这小眼神,这蹲姿,这期待感……我要是现在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小鱼干,他是不是能当场表演一个后空翻?不行不行,不能再用食物诱惑他了,他本来就已经够黏人了,再强化下去,我怕我以后上厕所他都要守在门口“护驾”了。】
许诺倒好水,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蹲在门口的白槿立刻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手里的水杯。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咕嘟”声,像是在暗示自己也想喝。
“要喝水吗?”许诺明知故问。
白槿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许诺又去给他倒了一小杯温水。看着他小口小口、一脸满足地喝水的模样,许诺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为他这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依赖和信任感到一丝奇异的暖意;另一方面,这种几乎失去自我的“依附”状态,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一丝丝的烦躁。
【我是捡了个男朋友预备役,还是捡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猫啊?虽然脸是帅绝人寰没错,但这黏人程度也太超标了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真的要母爱泛滥,然后彻底沦陷了……】
下午的阳光正好,许诺想起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差不多该收了。她走向连接客厅和阳台的落地玻璃门。
白槿立刻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又跟了上来。
“我去阳台收衣服。”许诺解释了一句,虽然知道他可能听不懂。
当她拉开玻璃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白槿也想跟着挤出去。许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不行,你不能出去。”许诺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严厉。
阳台虽然是她家的延伸,但对她这个社恐来说,已经算是“半开放”的危险区域了。
万一被对楼的邻居看到一个陌生少年在她家阳台晃悠,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白槿被她拦住,翠绿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困惑和委屈。他伸出手,想去够许诺的衣角,却被她轻轻拍开了。
“待在里面。”许诺指了指客厅,语气不容置喙。
白槿似乎被她这难得的强硬态度给震慑住了。他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但也没有离开,而是像只被关在宠物店橱窗里的小猫一样,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落地玻璃门上,脸颊紧紧地挤压着冰凉的玻璃,形成一个略显滑稽的扁平形状。
他用那双水汪汪的翠绿眼睛,眼巴巴地、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诺在阳台上忙碌收衣服的身影。
【我的天!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的表情!我只是去收个衣服而已,又不是要抛弃他,用不用摆出这么一副生离死别的凄惨模样啊!搞得我像个虐待小动物的坏人一样!而且……他把脸挤在玻璃上的样子……虽然很可怜,但为什么……我该死地觉得有点……可爱到犯规啊!】
许诺强迫自己忽略掉玻璃门后那道灼热而哀怨的视线,飞快地将晾晒的衣物收好,逃也似地回到了客厅。
她刚一关上玻璃门,白槿就立刻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像是在控诉她刚才的“冷酷无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行了吧!我不该把你一只“猫”单独留在“笼子”外面!下次我一定把你揣兜里一起带出去!……呸!我在想什么!他现在是人!是人啊!】
许诺被他蹭得哭笑不得,只能伸出手,在他那颗毛茸茸的白金色脑袋上象征性地揉了两下,以示安抚。
接下来的时间,许诺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行走的专属猫薄荷”。
她坐在沙发上看书,白槿就蜷在她脚边的地毯上,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脚踝,或者用指尖去勾她垂落的衣角。
她起身去书房拿画具,白槿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甚至在她弯腰找东西的时候,还会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让她一阵心慌意乱。
最让许诺感到崩溃的是,当她想去洗手间的时候。
她刚一站起身,白槿就条件反射般地跟了上来。
“我去……洗手间。”许诺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
白槿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显然不明白“洗手间”和“不能跟”之间的必然联系。他依旧执着地跟在她身后。
当许诺走到洗手间门口,准备关门的时候,白槿也想跟着挤进去。
“不行!”许诺的音调陡然拔高,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挡在门外,“这里……你不能进来!”
【开什么玩笑!上厕所也要被围观吗?!我最后的私人空间都要失守了吗?!不行!绝对不行!这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了!】
白槿被关在门外,翠绿的眼眸里充满了被抛弃般的委屈和不解。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小小的房间,她可以进去,自己却不行。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还是说……她要在里面偷偷藏好吃的?
他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始伸出爪子——不,是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刮着门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极了猫咪在挠门,试图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紧接着,他还配合着发出一声声带着委屈鼻音的“喵呜……喵呜……”
正在洗手间里艰难进行“个人问题”解决的许诺,听到门外那熟悉的、带着魔性的刮门声和猫叫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当场昏过去。
【我……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这辈子要被一只变成了人的猫给折磨成这样?!他居然还在门外学猫叫!学猫叫啊!这要是被邻居听到了,会不会以为我在家里虐猫啊!不不不,更糟的是,他们可能会以为我在家里……养了个会学猫叫的男朋友?!救命啊!哪种误会更可怕一点啊?!】
许诺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生理需求,几乎是逃命般地冲出了洗手间。
门一打开,就看到白槿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口,一看到她出来,立刻仰起脸,翠绿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许诺看着他这副模样,所有的火气和无奈瞬间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还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打又打不得,骂他又听不懂,赶又赶不走……我这哪里是捡了个猫少年,我这分明是给自己请了个祖宗!】
为了测试一下白槿这“猫薄荷”效应到底有多么强大,也为了……给自己争取片刻的安宁,许诺决定豁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加快脚步,开始在并不算大的公寓里快速穿梭起来。她从客厅跑到厨房,又从厨房绕到储藏室门口,再飞快地折返回卧室。
白槿果然像被激活了追踪模式的导弹一样,在她身后紧追不舍。他的步态虽然依旧有些不协调,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而且身形轻巧,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衣服带起的微风。
许诺猛地冲进自己的卧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并且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反锁按钮。
呼……总算是……甩掉了吧?
许诺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因为刚才那阵剧烈的运动(和紧张)而怦怦直跳。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
就在许诺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享受片刻清静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带着委屈的“呜咽”声,伴随着爪子(手指)轻轻刮擦门板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
“喵呜……呜……许诺……”
是白槿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不安,带着被抛弃的恐惧。
许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我真是个混蛋!我为什么要跟他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啊!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害怕一个人,他只是想待在我身边而已啊!】
自责和愧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将手放在了门锁上。
她透过猫眼(虽然卧室门上并没有猫眼,但她想象着),仿佛能看见门外那个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一样,无助地、一遍遍地叫着她名字的少年。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被缓缓打开。
门缝中,露出一双闪烁着水光的、翠绿色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