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无策不知道自己和镜影之间算是什么关系，那人一直不说，他也一直没问，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又过了大半个月。

每日傍晚那人都会像第一日一样弄来一桶灵泉水盯着自己沐浴，往里面丢一堆他不认识的灵药，盯着他泡够时辰。

那水从未凉过。

而在他正式踏入修仙界之后才知道，那些镜影随手给出来的果子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宝，随意一样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他身上旧疾痊愈，新伤结痂，等最后一道疤也从身上消失之后，整具身体光洁细腻，如玉雕刻。

曾经夜深难眠的疼痛恍如隔世，他依旧还记得镜影第一次拿指腹轻轻擦过伤口时的触觉，以及他问的那句痛吗。

小孤狼似的在残酷无情的乱世里摸滚打爬那么些年，以为早就练出顽石般冷硬的心肠，却还是没忍住在那句痛吗下红了眼眶，红了鼻尖。

他无人疼无人养，头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

镜影不厌其烦地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背，镜无策将脸紧紧埋进青年的颈间，小孩闻到一股幽香，锁紧了抱着对方脖子的胳膊。

再过了几日是门派招新的日子，开放期七日，七日内爬到主殿广场前即算通过。

镜影看着小孩坚定的目光，拒绝的话卡在喉口，仍由对方参与，他隐了身影跟在对方身后。

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对凡人来说如同天梯，镜影往前望去是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家一样的凡人在慢慢挪动，镜无策也是其中一员。

每次招新都有数万人参加，真正能入选的也不过十余个，再根据天赋分外门和内门弟子。

小孩身体底子这些年被掏空，天材地宝养了十几日也堪堪只是补回来，镜影本不想他参加这无谓的选拔，但到底不敢拒绝。

爬到最后一阶的孩子几乎要累断了气，前面等着招新的弟子还没来得及上前扶一把，一个挺拔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接住了孩子。

小孩眼前一花，好半天才醒过神，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镜影。

见人能站住了，镜影才把人松开，自己走向负责招新的长老贾进如身边。

贾进如早知道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明明没有修为却把门派所有长老连同掌门一块揍了一遍的镜影从凡间带了个小孩回来，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那小孩浑身上下萦绕的金灵几乎化成了实质，是个不折不扣的单一属性金灵根，还是高等级的。

旁边已经等着七八个早到的弟子，正围在一起说悄悄话，看一眼镜影，又看一眼镜无策，继续低头说话。

等足了七日后是天赋测试，留下的加上镜无策共十三人，八男五女，年纪最大的三十二岁，最轻的八岁。

天赋测试的流程很简单，拿一滴血滴在灵石上，灵石会发出对应属性的光，颜色越亮天赋越好。

十三个人按照先登顶的顺序一一在灵石上验过，轮到镜无策的时候灵石金光大盛如同耀日，眨眼间又熄灭化为齑粉。

镜影好似早料到有这种情况发生，随手又丢了枚检验灵石放回原处，眼神示意明显吓着了的小孩回到原来位置。

天赋测试检测完毕，门派所有长老兼掌门全出现在广场前，盯着镜无策的眼神像是盯什么至宝。

镜影冷哼了一声，手里出现一根发着流光的无形鞭子，卷着镜无策的腰拉到自己身边：“他是我的。”

“镜长老好生霸道，怎不过问孩子自己意见？”掌门笑眯眯地问。

“对啊对啊，镜长老您一个阵修也不懂修炼，这孩子顶级金灵根，跟了你岂不是误人子弟。”

“不如跟了李长老，他也是金灵根。”

煞气一闪即逝，镜影低头看小孩：“你想拜谁为师？”

镜无策被腰上越勒越紧的鞭子勒得喘不上气，他看到青年幽深漆黑的眸子，那里藏着令他恐惧的情绪，他颤着声说：“您。”

“呼——”腰上的力道松开，小孩大口喘气，抬头却看到青年暴戾的眼神，他一愣，一眨眼，对方又恢复了原样。

镜影不耐地说：“我不是你师父。”

他根本不想当他的师父。

但他也根本不想把人交出去。

他烦躁地有点想动手清人，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咽喉，窒息感扑面而来。

就在镜影准备发作的时候，衣摆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小孩抱住他的胳膊，唤了声：“师尊。”

镜影紧握的拳头松开，他低头他抬眸，镜无策软声唤他：“师尊。”

镜影看着孩子稚嫩的未长开的容颜，他见惯了那人一向傲气慵懒不拿正眼看他的眼神，于是在这刹那晃了神。

“诸位，听到没有？”镜影俯身单手抱起小孩，一个一个盯过去，末了，一步百丈，御空而去。

暴躁的五长老手上的法诀刚掐了一半被一旁的六长老按了回去，二长老说出了他的心声：“这么嚣张？！拿我们都是死人吗？不过一个阵修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当初我说什么，就该一起上弄死他，掌门还非要给他一个长老的位置，说什么人才要招纳，现在好了…”

“闭嘴！”掌门打断三长老的话，“祸从口出，三长老慎言。”

“掌门…”三长老高月还要说什么，炼丹堂的四长老插嘴道，“怕是我们几个老骨头一起上，都不是这年轻阵修的对手。”

四长老说：“一步百丈，落地成阵，你们可曾见过？万道归一，阵修修到极致，出言即法则，怕是半分不会输于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修士，所以还是敬畏些吧，我们这小宗门容不下这尊大佛，等过段时日那金灵根小孩修为上来了，他估计也会带着人离开。”

其实所有人都看不出镜影的修为几何。

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对方是修精神力的纯粹阵修，二是修为远高于自己所以看不透。

掌门也是有苦难言，谁真乐意被一个陌生人占领山头，可掌门之上还有太上长老，那可真的是老古董了，连修为高深的他老人家都发话不可为敌，他只能收回战令，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