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还不到入洞房的时候。
宾客散尽,容晅晔跟云霁、云翊两兄弟在前院同席闲聊。
容晅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来回看向两位好兄弟。
三人中一向最活泛的云二公子,今日却一个劲儿给自己倒酒,也不说话。
云霁猜到了容晅晔想说什么,也不为难他。
主动开口问道:“王爷想问什么,便直说吧,不必拘礼。”
“清尘,我就是想问问,这洞房花烛……”
“咳咳咳”正在喝酒的云翊被呛了一口。
云霁倒是十分镇定,“女子初次会有些疼痛,王爷只需多顾及王妃的感受即可。王爷与王妃情深意笃,必然是会十分和谐的。”
云翊动作微顿。
女子初次会疼吗?
他那日中了药,十分激动,完全没有顾及公主。
她应该是被伤到了,所以才会昏迷那么长时间。
那日去诏狱救他时,她的脸上也毫无血色。
云翊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停下倒酒的动作,捏在手里的酒杯都裂开了。
二人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容晅晔有些担忧地问道:“扶之,你怎么了?可是与昭宁有什么矛盾?”
“没有,公主很好。我们也很好。”
“那你这是?”
容晅晔还是有些担心,云翊虽不至于苛待昭宁,但毕竟这门婚事非他所愿。
还是云霁直截了当,“难道你与公主婚后还未同房?”
当着自家大哥和大舅兄的面,被问及这事,云翊面色有些难看。
容晅晔看他久不答话,也开始着急了。
自己的妹妹好歹也是国色天香,他云老二就这么嫌弃吗?
“云扶之,你是何意?你想让昭宁守一辈子活寡吗?”
容晅晔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
云翊看他是真生气了,连忙解释道:“你们想什么呢,我跟公主是真正的夫妻。”
看云翊态度尚可,容晅晔总算是消了点气。
“你,一会儿装醉。”云霁冷不丁说了一句。
平时最一本正经的云大公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其余二人皆是一惊。
“大哥,这是何意?”云翊不懂为何要装醉。
“一会儿让长公主带你回去。自己夫人面前,该放低身段的时候就要放低身段。今晚回去后,就躺在长公主的屋子里不走了。你不主动一些,跟块木头一样,难道还等着长公主来求你同榻吗?”
云霁也是刚从喜乐口中得知,这夫妻二人平日里大多时候还是分房睡的。
容晅晔喝了口茶,心里暗道:“还得是郡马爷。难怪把喜乐那丫头迷得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夫妻相处之道,往后还得跟他多讨教。”
喜房内。
昭宁和喜乐都在。
司徒明月还是有些担心昭宁,“公主,近来可还安好?”
“嗯,安好。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就别担心我了。说说吧,现在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什么感觉?”昭宁解释道。
司徒明月脸颊一红,“有些不真实,但很开心。”
喜乐看她这样,也想起了自己的新婚之夜,当真是难忘的记忆。
但是转念一想到昭宁,心中升起一阵酸楚。
司徒明月与她想到一起去了。
二人皆愣愣地看着昭宁,眼神中写满了心疼。
此处没有外人,在她们二人面前,昭宁也不遮掩。
笑着说道:“我是心悦他的,从很久以前。所以和他成婚那天,我也很开心。”
喜乐和司徒明月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很久之前?昭宁姐姐,你之前见过云老二吗?”
“见过。”昭宁平静答道。
司徒明月大概猜到了,是在三年多以前。
“什么时候?”喜乐并不知道昭宁随军去了北境。
“很久之前。”现在还不是公开身份的时候,所以昭宁只是糊弄了过去。
“你们不必替我担忧,说到底,我也是如愿嫁给了我中意的人。反而是他,被迫做了我的驸马。”
喜乐知道云翊之前有意中人,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但终究心有不平,她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比她的昭宁姐姐还好?
“大皇嫂,你在玄甲军中待过,可认识一位姓‘秦’的女将?”
司徒明月还没从她的称呼中适应过来,便又被吓了一跳。
她看了看昭宁,对方面色从容,并无异样。
“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喜乐有些歉疚地看着昭宁,“昭宁姐姐,我知道云老二在与你成婚前,有一位意中人,就是玄甲军的现任统帅,秦妧将军。”
这话一出,昭宁也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喜乐以为她是生气了。
“昭宁姐姐,你先别生气。夫君说了,在你们成婚前,云老二特意去军营找了那位女将军,把话都说清楚了,他绝不会三心二意的。”
昭宁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那次她让析木去了。
司徒明月此时却是一脸憋笑的表情。
“郡主,麻烦您去前院看看王爷和驸马、郡马他们聊完了没有,时辰不早了。” 她刻意将喜乐支开。
“嫂嫂这是等不及了吗?”喜乐不忘调笑一句,说完才出了门。
“殿下,此刻心中可欢喜?”司徒明月笑着打趣道。
原来他心悦的人是她,她可真是走了运。
不仅得了一个文武双全、俊朗非凡的驸马。
还是两情相悦。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自然是欢喜的。但往后……”昭宁坦诚回答。
“殿下,以后会发生什么就交给以后,先过好当下。至少,命运对我们都不薄,不是吗?”
昭宁沉思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对。”
“那您的身份,还不打算告诉他。”
“暂且不。”
门外响起敲门声,圻王来了。
昭宁笑了笑,替司徒明月把盖头盖好,才去打开房门。
“祝皇兄皇嫂琴瑟和鸣,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容晅晔看着自己的妹妹,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云翊敢欺负你,告诉皇兄。”
昭宁闻言笑了笑,只回道:“那妹妹先告辞了,就不耽误皇兄洞房花烛了。”
来到前院,便看见云霁和从安一人一边扶着云翊,站在院中等她。
昭宁快步上前,“大哥,有劳了,我来就行,你们也先回府吧。”
云霁既是云翊的大哥,但同时也是她的妹夫,她这声“大哥”是随云翊喊的。
云霁点点头,将人交给她。
本意是让云翊装醉,可没想到他还真把自己灌醉了。
昭宁扶住他的那一刻,云翊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盯了她片刻,反手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从安,整个人压在昭宁身上。
昭宁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但跟他还是比不了的。
云翊双臂环抱住昭宁的肩膀,将脸埋放在她颈间。
她身上的气味十分清爽,稍微缓解了他此刻醉酒的不适。
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对不起。”
他就这样抱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夫君,还能走吗?我们回家。”昭宁轻声问道。
云翊清醒了些,“好,回家。”
刚进公主府,春草就迎了上来。
“公主,可需准备醒酒汤?”
驸马身上的酒气,隔着几十步路就闻到了。
“嗯,去吧。”
春草刚转身往厨房走去,昭宁又叫住了她。
“一会儿把醒酒汤送到本宫卧房。”
“是,公主。”
好不容易把云翊弄到卧房,他这一身酒气不沐浴可不行。
但公主的盥洗室,也不方便让侍卫或者小厮进去伺候。
“夫君,你能自己沐浴吗?”昭宁弯下腰,轻声问道。
云翊勾起唇角,“不能,夫人帮我。”
昭宁看他一脸不怀好意,昭宁无奈一笑,“都能开玩笑了,看来夫君应该是清醒了。”
“起来吧,夫君。你先去沐浴,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会儿再回来。”
云翊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
昭宁的盥洗室内有一个极大的浴池,都能凫水了。
云翊自己解开衣袍置于一侧的龙门架上。
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人到了吗?”昭宁走到前院,鹑尾正等在院门口。
自从鹑尾和鹑火俩姐妹入府之后,长公主的贴身侍卫就变成了她们二人。
而析木,另有安排。
“回主子,到了。”
来到书房。
“主子。”析木跪地行礼。
“起来吧。复述一遍那日驸马去军营跟你说的话。一字不落。”
析木点头,说道:“秦将军,以往种种皆是云某冒犯了,还请秦将军莫要介怀。往后,便当作素不相识吧。”
原来如此。
他在成婚前便斩断了前缘,给了她这位“夫人”足够的尊重。
难怪提起参加武试进玄甲军时,他有些不愿。
想来是不想跟“秦妧”再有交集吧。
也真是难为他了。
明明喜欢,却不得不放弃。
她何德何能?
昭宁回到卧房时,云翊还没从盥洗室出来。
醒酒汤已经快凉了。
驸马在里面,丫鬟们并不敢送进去。
“先出去吧,本宫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昭宁端起醒酒汤,走进盥洗室。
云翊正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夫君,醒醒。”昭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池里的水是流动的温水,倒是不担心他受凉。
但总要把醒酒汤喝了才行。
云翊睁开眼,正好看到昭宁凑过来的脸。
四目相对。
他眼眶微睁,带有些许孩子气。
“夫君,来,把醒酒汤喝了。”
昭宁递上瓷碗,但云翊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就着昭宁的手,乖乖喝完了醒酒汤。
昭宁面颊微红,“夫君,你洗好了便出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云翊唇角勾起,起身穿衣。
公主府已经烧上了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
云翊只穿了一身月牙白中衣便出来了。
公主和驸马在卧房时,所有侍女无令不得入内。
此时,屋子里只有昭宁一人。
她在练字。
听到云翊的脚步声传来,昭宁抬头看向他,满脸笑意。
“夫君,看我新写的字怎么样?”
如幼童在等待长辈的鼓励般,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平心而论,云翊八岁写的字都比这好看许多。
但,自己的夫人,当然要宠着。
“长进了许多。”云翊故作诚恳地说道。
果然,昭宁很是高兴。
放下笔纸,将云翊拉到一旁榻上坐下。
“夫君,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
“何事?”
昭宁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我瞒了你一件事,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只要时机到了,我一定会全都告诉你的。到时,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视线一直紧盯着云翊,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虽不是有意,但的确是玩弄了别人的真心,若是他将来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
在她把浮生楼交给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绝不是传闻中那般简单。
但他相信她。
所以他会等,等到她愿意告诉他的那一天。
云翊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正好放在她左肩,“傻瓜,你我是夫妻,我怎么舍得怪你。”
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