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爻终于走了,童子蒙站在窗前,直到见她的轿撵完全消失在了玲珑阁的大门口,这才硬起头皮转身推开那道画着卷云纹图腾的隔墙。
果不其然,桌上的饭菜跟他出去时没什么变化,卫观颐周身散发着清冷之气,坐在贵妃椅上发着呆。
童子蒙察言观色、一脸讨好地走到卫观颐跟前,结果卫观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只好蹲下身来,凑在卫观颐的脚跟前,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卫观颐的手。卫观颐的指尖冰凉,童子蒙轻轻给他揉搓着,他却依然不肯搭理他。
“你不问我点什么吗?”童子蒙只好主动问道。
“……”
童子蒙叹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是怕提前跟你说了,你就不肯来了。
但我也不想等这事走到最后一步时才让你来看结果,因为我还记得第一次告诉你她和三王爷的事时,你当时的状态糟糕得让我终生难忘。”
卫观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童子蒙既心疼又难过地捏了捏他的手,“所以我赌不起,尤其在我还没弄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之前,我更加赌不起。
我很怕,真的很怕,你是我们自失散后,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团聚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侣,如今爱我的母亲和爹爹都没了,我就只剩你了,要是……你到时候又因为她再受什么打击离我而去,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童子蒙说着说着,难过地将自己的脸放在卫观颐的手上,一滴泪滑进卫观颐的掌心,卫观颐蜷了蜷指头。
“所以我狠了狠心,决定还是带你来亲自听听,亲自做个判断,看她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到底值不值得你那般看重?”
卫观颐闻言,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找马蹄莲这事吧?
这事说来也是歪打正着了,还记得之前我来京城帮你查黑衣人的事,结果无意撞到她跟三王爷私会那次?
其实在知道她跟三王爷私会之前,我跟她已经先在琉璃阁打过一次照面了。
那次我来京城时,顺便先去了一趟琉璃阁,因为老九哥告诉我,说琉璃阁的人很有见识,知道不少孤品首饰的出处,说不定掌柜也见过我的马蹄莲银簪呢?他让我顺便问问,也算是多一条寻亲的途径。
结果我那日才一进门,就碰巧听见她正在问罗掌柜是否曾见过马蹄莲图样的饰品?我当时心里好奇,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便多留了个心眼,没敢当着她的面将发簪拿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罗掌柜会是太后姨母的人,所以当她问起发簪的事,罗掌柜信口胡诌的说曾见过一只马蹄莲镯子,便将她打发了去。我当时心里越发疑惑,便没再将簪子拿出来,而是画了个图样留下来说要定制,也算是试探一下罗掌柜那话里的真假。
后来的事,你也就都知道了。我本来是跟踪那戴着护手的元兴,结果却阴差阳错地偷听到了她跟三王爷的谈话,发现她对这件饰品颇为执着且势在必得,心里就愈发好奇。
再后来,我凭发簪与太后姨母相认,成为了琉璃阁的少东家,知道她还在找马蹄莲的饰品,便将计就计地让罗掌柜去打造了一只马蹄莲镯子,想以此设局,套出她打听马蹄莲饰品的真实目的。
我以镯为饵,成功引她入局,但没料到,她竟大言不惭地说出想要与我联姻这样的话来。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所以听了她如此无耻的提议后,感到非常震惊。一是觉得她先与你定了娃娃亲,后又口头允诺了三王爷,如今再找上我,这不成了一女三嫁么?”
卫观颐的手又抖了抖,童子蒙见此,难过得心也跟着重重地抽了抽。
“二来,我当时也想着,秘密再重要能有你重要么?她不告诉我,我可以自己查,也可以回去问你。
可那天晚上我回去问你,你不但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还跟我生起了闷气,接着又跟我冷战了好几日。”
童子蒙越说越委屈,卫观颐终于忍不住垂眸看向了他。
卫观颐回想起那天晚上童子蒙回来的时候气场冷的吓人,当时他都不敢主动跟他搭腔,没想到竟是在生秦书爻的气,是在替自己心疼和不值。想到此,卫观颐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童子蒙将脸上的泪胡乱在卫观颐的手上蹭了蹭,“后来我终于弄明白自己身世的秘密,也向姨母求证了马蹄莲的事,再后来跟你提了那簪子,你说爹爹有个空首饰盒一直跟密旨放在一起,而那首饰盒里就放着一张马蹄莲的图纸。
直到那时,我才算真正搞明白,秦书爻为何那般执着地想要弄到这只镯子,敢说出那样大言不惭的话来,说想与我联姻。”
卫观颐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让你亲自来见证这一幕实在太过残忍,可我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将与她有关。
如果我不让你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我就不敢大施拳脚,我怕你到时会怪我怨我,说我对你的初恋情人太过无情。
但我若不对她采取措施,可能一些关键线索就会戛然而止,我就无法揭开背后的真相,找到幕后真凶。那么,当年那些人对母亲和我的残忍,我又该找谁算?爹爹的枉死之仇又要等到何时才能报?还有,你那飞来横祸的牢狱之灾又该如何申冤?
她是这场局里最关键的一步棋,所以我必须走这一步,即使明知会让你难堪和心痛我也一定要走。我想的是:长痛不如短痛,起码你现在不再只是孤独的一个人了,你身边已经有了我,只要我们都好好活着,以后会有很多时间足够让我帮你抚平她带给你的伤。”
卫观颐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张口喑哑道:“起来。”
“什么?”童子蒙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卫观颐垂眸看向他,抽出一只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起来坐下。”
童子蒙赶紧起身,老老实实坐在他身旁,乖得像个孩子。
卫观颐先是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冷笑道:“还说没在外面乱造我的谣,刚才是谁说家有悍妻要把你撕了的?
既然名声已然不保,那不如真撕了你好了。”说完就突然纵身而上,将童子蒙扑倒在了贵妃椅上。
童子蒙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不对,这反应跟他想的太过南辕北辙,卫观颐在意的这个点好像有点歪了?不,不是有点歪,而是歪得离谱!
卫观颐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童子蒙疼得“嘶”的一声,感觉到一阵刺痛后,一股血腥味瞬间涌了出来。“你真舍得撕啊?”童子蒙一脸委屈。
“你不总说我撕了你吗,不撕掉你两块肉,又怎么对得起你在外面乱造的我的谣?不让你受点疼,你又怎么才能好好长长记性?”
见卫观颐又要扑上来祸祸,童子蒙慌得一把撑住他的肩,忙道:“不对,你的确是在生气,可你生气的这个点好像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你自己好好想想!”
卫观颐没好气的将他的手拍开,见肉就咬,疼得童子蒙呲牙咧嘴。
童子蒙开始费劲地想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说错了,结果又有一处颊肉被咬,痛得他差点动手推人,又不敢。
脸上被咬完,接着就咬肩,卫观颐见他还没想明白,气得咬着那肩肉不松口。童子蒙疼得青筋直爆,忍了许久才苦哈哈求饶:“你要不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想不到。”
卫观颐终于松了口,撑起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童子蒙,“卫慕卿,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我问你?
我是那种朝三暮四,吃在碗里还看着锅里的人吗?以前的卫观颐早已在澧沧府里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现在活着的卫观颐根本不记得什么婚约,什么宰相千金,我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家仇未报!
你有事没事的总防着我干嘛呢?以前那点儿破事,到底是我放不下还是你放不下?”
童子蒙瞠目结舌地看着凶巴巴的卫观颐,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她秦书爻以后想嫁谁嫁谁,虽与我卫观颐再无干系,但她也不能转身又来抢我的男人不是?!
这男人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的,是我打小起就承诺了要守护一辈子的人,我怎么可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羊入虎口,被别人利用,再让他受到伤害?”
童子蒙听得心里波涛汹涌、眼睛湿润,仰望着上方的卫观颐,动情地喊了声:“晚意……”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卫观颐又凶了他一句,童子蒙乖乖收了声。
“对,我是很生气!我气秦书爻为了不达目的甘愿自践,竟以婚事为饵,钓了三王爷又来钓你,让你犯了恶心还要替我不值、替我难过。我也气我自己,以前为什么会瞎了狗眼,对一个如此恶心的人错付真心。但我更气你,我们明明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童子蒙我告诉你,我卫观颐虽然眼瞎,但心一直不瞎,谁真心对我好,谁是我的良人,我心里有数得很。我现在虽一无所有,但我自觉自己这身皮肉还是很金贵的,如果我不愿意,就哪怕是死、你也休想占得我半分便宜。
你好好回想一下,我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不是我先主动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慕卿,后来是不是还因为你总避着我而生过你的气?
没错,你是救了我的命,若没有你,我卫观颐可能早已不再人世。我的确很感恩,但感恩也不至于非得委身于人不是?可我主动去招惹了你,也与你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你以为这只是哥哥想宠你?
童子蒙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是幼时还是现在,或是将来,你都是我卫观颐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不知道你一天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瞎操什么心,这事你要再想不明白,我今儿个就非把你咬到明白为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童子蒙激动地一把搂紧卫观颐,主动伸长自己的脖子,“嗯,给你咬,给我狠狠地多咬几口,千万不要口下留情,就当罚我被猪油蒙了心,没早点看明白我家内子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