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刃带着人找到昝释的时候,昝释正靠在一棵树下,浑身是血喘着粗气,脸上挂着不知道是他血的还是狼的血,面具和腰铃已经不知所踪,身边还倒着三头浑身是血的狼,有两头已经断气了,有一头估计也命不久矣。
这情形看的银刃浑身血液倒流:“主子!”
昝释则是靠着树干对着银刃傻笑:“把狼皮剥下来,给少司命送去。”
银刃看着昝释脸上的笑,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凉,但还是忍着恐惧上前:“主子,狼牙和爪子上有毒,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受伤。”
好在昝释身上除了背上和胳膊上被狼抓了几道血痕,倒是没有被咬伤。
身后跟着的人递过来烈酒,银刃拿着闻了闻:“主子,你忍一忍。”
酒顺着背脊往下流,混着泛青发黑的血,直到冲刷出鲜红的血,才停手。
银刃用纱布将昝释的伤口暂时缠上后穿上衣服。这边处理伤口的时候,跟着的人也将狼皮剥了下来,用草绳捆了拿上来。
虽然殿下没有明说为何要将这腥臭的狼皮送给少司命,但想来殿下和狼遇上和这位少司命脱不了关系。
“殿下,狼皮剥好了,属下这就给少司命送去。”负责剥皮的人跟着昝释不长,但是看到殷人这般对待殿下,这些时日心中的不满算得上达到了顶峰。
商王多方监视就算了,就连一个少司命都敢这般对他们殿下。
银刃在一边默不作声,地下的人随意猜测主子的心思,他却不敢多想,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位少司命今天回去的时候,手里拿着的衣服,就是他家主子昨天晚上穿的那件,若是他想要报复谁,一定不会是送几张狼皮那么简单。
果然,昝释看着还在滴血的狼皮,笑了笑:“少司命是何许人也,也不怕冲撞贵人,拿去把上面的血洗干净。”
那人不解,有些气不过,道:“他们对殿下这般无理,我们又何必对他们以礼相待。”
昝释眼神冰冷,面带笑意看向那人:“苏化,照做。”
“可是……”
苏化还想继续,银刃应声而动,抽出腰间长刀,下一瞬,长刀就架在苏化的脖子上,刀刃往下发力,人被压着半跪在地。
银刃大声质问:“殿下的话,听不懂吗?”
苏化抱拳,低头:“属下知罪。”
昝释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几人。
“滚!”银刃的声音很冷,苏化连滚带爬拿着狼皮离开,余下几名侍卫见从此情形也退到远处。
银刃收刀半跪在昝释面前。
昝释轻笑出生:“你很怕我杀了他?”
银刃头更低了,不敢去看昝释的眼睛。
“我不会杀了他,他可是王兄的人。”
银刃闻言,猛然抬头,看着面前不动如山的昝释。
昝释看出了他眼中的震惊:“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能活那么久。”
他并不打算继续解释什么,而是撑着背后的树站起来:“腰铃在河滩和树林交界处的树上,让人去找回来,狼皮处理好,给少司命送到宗庙去。”
说完昝释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补充道:“就说,感谢少司命的救命之恩。秋猎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继续下去没什么意思,回王帐,商王问起就说我受伤了。”
“是。”
......
殷鹤坐在河边休息,等着阿槿他们收拾东西,洹水水面上时不时跃起条鱼,又摔回水里。
昨夜自己又做梦了,还是梦到了那个看不清脸的人。
“你到底是谁呢?”殷鹤望着水面出神。
姜时律走到殷鹤身边,微笑着给殷鹤递过来一盏清水:“少司命昨晚就离开了吧。”
“嗯。”殷鹤承认的干脆,姜时律既然来问了,那便是有了十足的证据:“所以鬼侯是要带我去找叔父吗?”
姜时律面带微笑摇头:“少司命就是这么想我的吗?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不该对一个蜀地来的外人这般不设防备。”
殷鹤轻笑一声:“你觉得他会要我的命?不,他不会,他还没有蠢到那份上。”
姜时律面上依维持着他的好脸色,却是不想再继续谈论昝释的问题,于是说:“二王子入冬前就要回来了。”
殷鹤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是啊,卜辞言二王子大胜凯旋。”
姜时律道:“他大胜归来,大王必定重赏,届时他恐怕也要离都就封了,外服西北还有一块封地不错,若是他能......”
“分封是他应得的,但封地在哪里,不是你我应该操心的。”
姜时律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阿鹤,你真不愧为大商少司命,这碗水,恐怕大王都没有你端的平。”
殷鹤权当没有听出姜时律口中的嘲讽,仰头望着姜时律的眼睛平静回答道:“公平的不是我,而是天命与先祖。姜时律,守好你们鬼方,守好姜氏,手不要伸太长。”
“挺好,挺好,不愧是大商的玄鸟。”姜时律点着头将视线从殷鹤身上移开,笑道:“只可惜,你这辈子最多就是殷商的大司命,一碗水端平又怎样,余下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殷鹤没有接话,起身离开。
远处的姜仓见殷鹤走了,才走道姜时律身边:“侯爷,跟着那几名蜀人去的人回来了。”
姜时律脸上的笑意早已经荡然无存:“情况如何。”
“那位应当是遇上了狼群,受了伤,浑身是血。”姜仓回答。
姜时律点头:“跟去的人没有被发现吧?”
姜仓摇头:“没有,只是那位领头的副将是个厉害的,我们的人只能远远的看到那人的情况之后就撤回来了,没有靠近。”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
此后的一整个秋猎,殷鹤都没有见到过昝释。
“阿槿,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情结果如何。”殷鹤坐在马上,看上去心绪不宁。
阿槿跟在殷鹤身边:“回少司命,释殿下不在猎场已经返回王帐了。”
“回王帐了?”殷鹤眉头紧锁。
阿槿回答:“嗯,没错,回王帐了,听说是前天早上跟我们分开之后遇上了狼群,受了伤,所以才提前回了王帐。”
殷鹤语气平和甚至有些冷淡的说:“伤的重吗?”
阿槿一边拽着缰绳一边道:“应是挺重的,不然也不会需要回王帐修养才是。”
殷鹤眼神暗了暗,点头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控着马继续往前。
......
秋猎的最后一日,商王返回王帐,便直接来了属于昝释的那一顶帐篷。
昝释脸色惨白的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商王连忙上前制止:“别动,快躺好。”
昝释斜眼瞟了一眼跟在商王和太子身后的殷鹤,面上扯出一抹笑意:“这点小伤还惊动了王兄,实在应该。”
商王一脸严肃:“你这孩子还说,则么受伤之后不立刻派人向孤禀报,到了今日孤率人返回才知你受了伤,到时候若你王兄觉得孤没有照顾好你,我该怎么向他解释。”
昝释一脸委屈的看着商王,好似真是一个闯了祸被哥哥训斥的弟弟一般:“是臣弟的错,请王兄责罚”说着就要从床榻上翻下来下跪认错。
商王也端出一名兄长的姿态教训起了昝释:“好了好了,真是让人不省心,反倒让这些小辈看笑话。”
昝释也真就红着脸目光扫视了一圈商王身后的几位和他年纪相仿却低他一辈的几位王子。
殷郜从众人身后走出来,走到商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求父王责罚。”
商王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第三个儿子:“你犯了什么错?说来听听。”
殷郜双手抱拳禀报:“第一日秋猎入林后,儿臣就与王叔结伴同行,却未能照顾好王叔,让王叔坠马在前,王叔被狼群攻击未能援助在后,求父王责罚。”
商王听着殷郜的回答皱起眉头:“为何不派人禀报?”
昝释连忙说:“王兄,不是阿郜的错,阿郜也是担心臣弟不认识路,好心看顾一二,一路上对臣弟多有照顾,是第二日一早我醒的早,没有等阿郜就独自离开,才遇上的狼群。是臣弟自作主张让手底下的人只告诉他我先走一步,他并不知的遇上了狼群,也不知道我受伤回了王帐,请王兄不要怪阿郜。”
商王不怒自威道:“既然阿释替你求情,那孤便免了你的责罚,但你有军权在手,身边的人皆有军籍,护主不利,一人二十领军棍。”
“是。”殷郜低头领罚。
商王道:“明日一早,即刻拔营回城,你好好休息,回到王宫后让宫中的巫医好好给你看看。”
昝释笑着说:“谢王兄。”
......
商王陪着又说了一会儿才带着几人离开昝释的营帐,殷鹤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昝释岔开或是打断,直到商王离开,都没能和昝释说上一句话。
昝释惨白的脸和松散随意的披在身上的里衣都没能完全盖住的绷带缠在腰上胸前和胳膊上,以及他撑着手挣扎着要做起来时额头上浸出的薄汗都被殷鹤看在眼里,跟着商王走出王帐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事儿。
“阿鹤......阿鹤......”
“少司命,少司命......”跟在殷鹤身边的阿槿,看商王叫了半天都没有回答,小声提醒。
“阿鹤......”
“少司命。”
“嗯?”殷鹤回神。
“阿鹤这是怎么了?”商王问。
殷鹤道:“回叔父,臣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所以方才走神了。”
商王不疑有他:“累了就好好休息,明日回都后你亲自为昝释卜上一卦。”
殷鹤点头:“叔父要问什么?”
“问他的伤势如何,可会影响大商与蜀地的合盟吧。”商王眺望远处的蓝天以及不过十日便已经是另一番景色的秋林。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