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周远身边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了解他吸毒的事实,一是用胃药打掩护,再者就是王晴所提到从不离身的长裤。
小会议室的窗户并没关,因为平日里每个屋子都堆满过多的作品与画材,导致屋里气味是在不太好闻,待久的话还会让人缺氧头晕,所以一般在画室有人的时候都会开窗通风,园区的安保还算过关,目前画室还没丢过东西。
温浩宇隐约听到外面游客的抱怨声,说是还没玩够呢,音乐节就被迫停办,还有人死在楼上,有些过分扫兴。
也不怪他们发牢骚,温浩宇想,本身音乐节举办的意义就是希望大家放松娱乐,抛开平日里的烦恼与压力,而谁能想到居然突发此事,他也只想赶紧查明真相,希望能从王晴的证词中找到案情相关的蛛丝马迹。
“周远平时和其他同事关系怎么样,还有学生呢?”温浩宇道。
“学生的话,想必你们应该有些了解吧,最开始倒是演得不错,一到后来就露馅,不喜欢他的学生可多了去了,”王晴换只腿继续翘二郎,满不在乎道,“不过我们画室水平在那,培养出的学生最后都考上了好大学,这人一高兴,也不在画室待了,谁还能想的起来骂他一个破老师呢?”
就算骂他也被你得被你强行删帖,宋晟睿在心中暗暗腹诽。
至于同事方面,她表示到没有见过哪个老师和周远明摆着对着干,私下里抱怨肯定是有,但也没见到什么对他成见极大的,毕竟平时在一个画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闲话说得多,见面也免不了尴尬。而周远又是校长,名气也摆在那里,一般识相的都不会跟他明着叫板。
温浩宇低头记录着,边道,“那他还有没有其他跟周远关系很差的人,例如仇家。”
“仇家……”王晴思考片刻后,点点头,道,“有,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就那个金色翱翔画室负责教基础的那个校长孙一磊,也跟我一个大学的,好像比周远还低两届,但他复读四年才考进来的。”
王晴口中这人,温浩宇确实没听说过,至少在他去过的画展里,确实没见过此人作品,而宋晟睿倒是对其略知一二。
虽说宋晟睿算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口音在一众江城同事中也明显不同,但母亲其实就是江城人,从小也是跟母亲这边亲戚走动较为频繁,在他来江城上大学后,跟表妹魏依然沟通也越发变多,对方去年为考学选画室那段时间更是天天来找他吐槽,也不只是哪来的勇气,想让他这个跟美术八竿子打不着的刑警给她这个选择恐惧症出出主意。
因此,他对整个江城甚至全国的画室情况都稍有了解,不少画室八卦在表妹的灌输下他也有所知晓。在江城本地,除周远画室外,就属金色翱翔画室最有名,两家的考学成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不过后者的办学年限较前者来讲更长,规模也比周远画室大。
两家画室为争学生,拼成绩,近几年来可以说是硬碰硬,老死不相往来,周远画室确实没开几年,但因周远本人一直算是名声在外,画室整体师资力量也相当雄厚,当时刚一传出他要开画室的流言时,不少考生和家长都放弃选择老牌名校金色翱翔,将目光全部聚集在这家颇有潜力的新画室上,都希望能沾沾周远这画家的仙气,好考个好美院。
而近两年来,就像王晴所说的那样,恶性竞争更是越发明显,两家居然还在网上买水军互喷起来。因周远画室刚开第一年时,拿证率和考取名校的人数就比金色翱翔多,甚至还有学生在重点美院热门专业校考中拿到小圈内的优异成绩,对家可以说是分外眼红。
而近两年来,周远画室学生的综合成绩也连续两年豪夺全省前三,将一直屹立于顶峰的金色翱翔一下从高处踹下去,而这刚下神坛,就逐渐开始有考生与家长抱怨画室的种种问题,还有不少在金色翱翔集训且应届成绩不佳的学生,复读时选择留在周远画室。
除此之外,使得两家画室矛盾最大化的主要还是周远和孙一磊的个人恩怨,才使得普通的额商业竞争上升发酵道这个地步。
“其实画室之间都有竞争关系,私下里说点小话也挺正常的,”王晴随意向窗外一瞥,又继续道,“就是这孙一磊的暴脾气和他那小肚鸡肠,一直就没变过,多大点事啊至于么,还买黑子全网黑我们,再怎么请水军不还是不如我们成绩好吗!”不屑再次浮现在她脸上,“那你说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你买我也买,你骂我就删!不过要说到这俩人的恩怨,那故事可长着呢,这俩早就不对付了,不过主要还是孙一磊吧,单方面嫉妒周远,明明是自己实力不足,还非把他当成假想敌,啧啧啧。”
王晴一抿嘴,摇摇头道,“别说,要真是孙一磊下毒弄死的周远,我还真信,不过就他们这种货色的,谁弄死谁都是为民除害!”
温浩宇猛地一蹙眉,心中稍有不快,震惊于对方居然将与人命及生死相关之事这么轻描淡写的挂在嘴边打趣讽刺,即使周远这般十恶不赦,也不应将死去之人当做玩笑调侃,便正色道,“请注意一下言辞。”
只见王晴一翻白眼,看似妥协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满,道,“行行行。”
宋晟睿早就得这两家画室互相的敌意有所耳闻,却不知道其之中还有这么多新仇旧怨。虽说孙一磊是周远的同校学弟,因为文化课一直不够分数线而复读四年的原因,实际上比他还要大两岁。
众所周知考取顶级美院难度相当大,在艺术生圈子中,复读并不是件稀罕事,尤其是因为文化课复读。不过可能外人无法感同身受,但复读生在备考期间自身压力极大,很多时候由压抑导致很容易产生负面情绪,焦急与暴躁也并不少见。能够走出困境怪圈的人,一般都会成为最后的赢家,而一直拘泥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很容易陷入妒忌的漩涡。
孙一磊从应届到复读的几年,一直在同一个画室集训,随着画技逐渐精进,便在画室边复读边做助教,而周远恰好同他在同一画室集训。作为天赋出众且认真努力的代表型学生,周远从刚来到画室就颇受主管老师的青睐,成为重点培养对象。本身这并没有什么问题,错就错在当时画室老师的教育理念,非常喜欢在学生之间作比较,自作聪明的将自己这些讥讽之词错当成激励人心的逆耳忠言,却在潜移默化中打击学生的自信,也恶化同学间的关系。
而恰好正逢孙一磊最焦虑迷茫时,他刚努力将心态摆正,谁知突然杀出来个周远,比他复读几年积累下来的画工还要强上几分,再加上老师这么一顿挖苦嘲笑,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霎时间击得粉碎,一时间颜面扫地,不仅老师不如原来器重他,不少学生也对他这个助教的水平有所怀疑。
可能他本不是妒贤嫉能之人,现在也无从所之,奈何错误的种子已被悄悄埋下,恨意早就生根发芽。
孙一磊反感将自己拒之美院门外的文化课,厌恶那些不识才、自以为是且待人刻薄的画室老师,更痛恨那个一来就踩在自己头上的周远,嫉妒他的才能,他的天赋,他所得到的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在那时,周远还不明白,为何此人要刻意同自己处处作对,无论是上课时还是下课后的生活中,都像个嗡嗡叫的苍蝇般主动招惹自己。而在他反应过来后,却不是向对方表达善意,也没有将自己的绘画心得分享一丝一毫,而是同老师一起变本加厉的旁敲侧击讥诮孙一磊,又在他即将爆发时,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
因为周远的出现,大大打击到孙一磊的自尊,扰乱他的心绪,使得他无法静下心学习,总是在焦躁与低落之间徘徊,当年的高考再次落榜。而周远却以专业全国第二名及良好文化课分数的优异成绩录取最理想的院校与专业。
一时间,孙一磊恨他恨得牙痒痒,不过好在他化愤怒为动力,又加倍努力两年后,终于成功考取心中梦校,成为周远的同系师弟。
而大学期间就仿佛将画室时代的一切重现,周远从优秀学生作品,大赛金奖,一路走到最佳毕设与个人画展,再到后来的留校任教,事业蒸蒸日上。
而孙一磊在人才辈出的美院中显得过于平淡无奇,既不是基本功最扎实的,也没有令人过目难忘的强烈个人作画特色,他本想着就这么普普通通,不打出任何水花的度过大学时光,安心享受绘画的乐趣,却还是时不时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同周远的陈年旧事,一次又一次的被强行拿来做比较,成为校园中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
也许是说者无心,但听者必定有意。甚至周远本人也时常装出一副所谓包容一切的“大家风度”,然后对他明里暗里的嘲弄。一直以来被笼罩于周远的阴影之下,无形间将他心中的恨意越发放大直到占据整个灵魂。
毕业后,孙一磊也并没有签到合适的画廊,也没什么理想工作,便回到江城,在那时就名声四起的金色翱翔画室教课,这一待就是二十年,从小老师做到如今的校长之一,股东。
几年前,本以为周远从美院离职后,自己的噩梦终于要结束,哪成想他突然杀回来成立个人画室,居然也是主打美术艺考方向。两人也就互相不隐瞒敌意,硬碰硬的成为对家。
“不过要我说啊,周远这人确实是不怎么地,但要说水平,肯定是比孙一磊强的,要么孙那么嫉妒他呢。”王晴道。
在表妹魏依然挑选画室时,宋晟睿也听她吐槽过孙一磊,说是虽然水平还不错,照周远还是有些差距的,包括画室整体的风评,金色翱翔这几年来持续走下坡,因为校区较大而进行过扩招,近些年学生的总体水平和老师教学质量都不如从前,而且早就听说这画室管基础的校长孙一磊脾气爆,很不好说话。
综合这几点原因,魏依然最后还是选择在周远画室就读,想到这里,宋晟睿心里还是一惊,眉头轻蹙,总觉得有些后怕。本以为表妹去的是个能够安心学画的地方,没想到竟是进入周远的狼窝,还好她平安的度过这几个月。
可无论如何,她只是幸运的少数人,在迷雾的掩埋之下,究竟还有多少遭遇不平等对待的学生,因无奈而妥协,亦或是因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弱而无法发声。所有的一切都是绝对不能轻描淡写而过,且必定不能被忽视的,可能不仅是这区区一个画室的问题,整个江城的画室,乃至业界,也许都存在着恶劣的情况。
同周远的案件一样需要被重视,必定要还画室学生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