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来人既出于阿廖的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城主，别来无恙啊。”阿廖懒懒地躺在地上，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

“一别两日，仇女侠似乎有了些不同。”城主开口，一双满是精光的眼睥睨着笼中的阿廖。

“不枉您苦心孤诣设局，我这不是掉进来了吗？”

“仇女侠认为，此局如何？”

“唔……有些老套。”

“局不在新，管用就行。每年获胜的人都会到仙器室，并且掀开盖着镜子的布。人呐，总是充满着贪欲，因贪欲而好奇。”

“贪欲是贪欲，好奇是好奇，二者之间并非一定有必然的联系。城主此言有些偏激了。”

“这么多年，我从未失手，不就证明了我是对的吗？”

阿廖无言。城主见状冷笑一声，挥了一下手，承着阿廖和尹成魔的气泡便缓缓飘到了城主身边。

阿廖用蛙掌轻轻拍了拍尹成魔的头，见他还是毫无反应，扭头对城主说：“你要怎么处置我们，杀了我们吗？”

城主摇了摇头：“杀你们？一定会被仙门发现的。我只需要你们的修为。还要谢谢你，将这小子也带了进来。他内力浑厚，我求之不得啊。”

阿廖严肃起来：“放了他。他与这一切都无关。”

城主冷笑：“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夺取修为，岂是以此人是否无辜为标准的？”

阿廖一时语塞。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并非与她一般有底线，所以她无法用自己的方式对他进行判断。很明显，他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类型。

“好吧，我认输。你先来夺我的修为吧，反正也没多少。”阿廖两手一摊道。

城主闻言，走到气泡旁，仔细看了看阿廖，又望了望尹成魔，蹙起眉头沉吟片刻，问阿廖道：“他是天生魔躯？”

阿廖枕着双臂，仰着蛙脸看向城主，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城主垂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转向阿廖，举起自己干枯瘦弱的右掌。一道绵密的白烟从城主掌心流淌出，朝着阿廖的额头而去。

白烟乍一入额，有股清凉之感。如同夏日灼阳下，在额上贴一块冰。舒适之余，阿廖只觉眼皮逐渐变沉，意识飘散，一会如同云朵轻浮在空中，一会如同清风向各个方向四散。陶醉之余，城主忽然“啊”地一声怪叫，如同清明中的一声炸雷，阿廖蓦地睁开了眼睛。

城主原本苍老的面容此时焕发稚嫩了些，但额角却隐隐爬上了几道黑纹。他满头大汗，喘着粗重的气，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了。

阿廖不明就里：“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坏事做多了，走火入魔了？”

城主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得出口，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一旁的镜子慌忙上前去搀扶他，却没扶得住。

阿廖神台渐渐清明，她抱着手冷眼旁观城主和镜子。城主的气慢慢喘匀了，但是神色却比方才还糟，苍白的面色隐隐透着黑气。他抬眼看向阿廖，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此时蕴了些恨意。

“你……你修魔？”

阿廖蹙了眉：“修仙之人岂会修魔，你不要血口喷人。”

城主冷笑一声：“修仙之人为何不能修魔？人若没有原则，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你若未修魔，身上何来这么重的魔气？且隐藏得这么深，你……”

“死老头，你莫要信口雌黄，”阿廖听得心头火起，直接出言打断了城主的话，“我光明磊落，从未修过什么魔。你若再这般说，我就不客气了。”

城主看了眼包着阿廖的气泡，冷哼一声：“你预备如何对我不客气？修魔就是修魔，敢做不敢当，比之修魔这件事更是卑劣。”

阿廖忽然缄默。她略低着头，神色不明，掌心扶在气泡内侧，掌中隐隐有黑气渗出。气泡阻隔不了黑气，黑气径直穿过气泡朝着城主和镜子而来。

“城主！”镜子大惊失色，卯足了力气要去扶地上的城主。城主眼中狠厉闪过，一把抓住镜子推到自己面前。黑气击中镜子的胸口，她惨叫一声，化去了身形。城主骇然，咬着牙望向气泡中的阿廖。

“你说，我修魔吗？哈哈哈哈……”阿廖抬起头，一双原本清透的蛙眸此刻深邃无比，像有引力般让人转不开目光。她用蛙掌打了个响指，包着她的气泡“啵”地一下应声而破。待她和青蛇落地之时，已恢复了人形。

城主想起身逃跑，奈何五脏六腑因魔气的侵入受伤太重，每呼吸一次脏器都疼痛难忍，四肢也僵麻不能动。他眼睁睁看着变回人形的阿廖缓慢起身，缓慢走到他面前。

她原本沉静的脸上此时透着执念和疯狂，一双黑眸比之方才的蛙眼更添偏执，嘴角噙着抹邪魅的笑，像极了即将执刑的刽子手。

“说啊！我修不修魔？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廖边笑边向城主缓慢走去。她迈步的速度很慢，城主却惊恐地感受到了死亡的缓慢降临。

“不，你没修魔，没修……我乱说的，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城主大叫。

阿廖走到城主面前，蹲下身，伸出一只冒着魔气的手，轻轻掐住了城主的脖子：“你怎地这样害怕？你方才可不是这个态度。”

“我……我蠢……我笨……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城主全身不自主地战栗起来，嘴唇也跟着发抖。

“叫我大侠。”阿廖的手微微用力，城主的脖子慢慢显现出青紫。

“大……侠，大侠！”

“说自己是窝囊废。”

“自己是窝囊废……不……我是窝囊废，窝囊废，我是废物……”

阿廖仰天大笑。她另一只手高举握拳，眼睛望着这只手，喃喃自语：“这，便是力量吗？”

“放了我吧……放了我吧……”另一边城主还在求饶。阿廖慢慢扭过头，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如土色的城主，慢慢松开了掐着他颈部的手。

城主如释重负，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阿廖玩味地看着他，忽道：“人啊，真是奇怪。你现在是认为你得救了吗？”

城主闻言，呼吸一滞，抬头瞪圆了眼睛看向阿廖。在阿廖漆黑深邃的黑瞳中，他看见了自己逐渐扭曲的五官。他长大了嘴，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要！”这是他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下一刻，他整个人从身体中央炸开，暗红色的血液溅了一地，血肉横飞，唯独没有溅到离他最近的阿廖身上。

“哈哈哈，力量，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力量！”阿廖大笑着起身，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望向刚刚醒转的尹成魔。

“挡我者，死！”她一步一步走向他，而他却一动也不动。

或许是动不了，或许是……

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