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薛赫言碍于父命不能再去周序音的院子,两个人若要见面,就只能劳驾周序音常常走动了。
可周序音这几天跑下来薛赫言十有八九都不在院中,他要么去外面处理正务了,要么在赤羽堂那边跟父亲长老们会面,有时周序音干脆坐他书房等候,也要等到日暮黄昏才见他人影。
她有时真的羡慕尚昀,能名正言顺地跟在薛赫言身侧,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比她跟薛赫言还要亲密无间。
这次连尚昀都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薛赫言却不见踪影,周序音起身后只看到尚昀一人的身影,便问道:“表哥呢?”
尚昀打消她的希望无奈道:“主人在闭关,可能要两个时辰后才回房。”
周序音已经等了两个时辰,再等两个时辰怕是一整天都耗在他书房了,便慢悠悠地起身道:“算了,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寻他。”
尚昀不忍直说,“那个……明天主人要去见一个至关重要之人,所以可能、整日都会在外头。”
周序音纳闷道:“很重要的人……”
这个人比自己还要重要,到底有多重要,要见一整天,连一点儿时间也挤不出来给她。
尚昀不得已说开解释,“表小姐还记得去禅音寺的时候遭人追杀吗?主人正是为此事在奔波。”
周序音点点头,“所以,那是谁要我的命?庄里的人吗?”
她猜测得如此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结局。
尚昀道:“是的,此人还跟明光教有所牵连,处理起来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就无法将其连根拔起。”
“那明天去见的人是?”
尚昀笑道:“那自然是最了解明光教的人。”
周序音脑海中浮现一个影子,那人穿着墨兰锦衣,男生女相,甚是俊秀。但她并未直言,只当是自己的胡乱猜忌,“那好,我等他忙完这一阵再来找他。”
夜幕降临,薛赫言也匆匆赶回了院中,只可惜周序音早就回房歇息了,书房里还萦绕着她静候的香气,轻轻的,淡淡的,似乎缓解了他奔波整日的疲累。
数日过后,鹭羽山庄接到来自御景山庄关老的一封信笺。
那信上写着谢新朝自被明光教追杀之后留下了一些内伤,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才能治愈完全,所以他跟周序音的婚事务必延期了。而且两个孩子一个十八,一个也才十六,都还年轻。毕竟作为周序音的表哥薛赫言都二十二了也未成家,所以他谢新朝也不着急,两个孩子的感情还需再培养培养。至于两仪心经被大邕城后人取走之事,也就此作罢,他们不会多加指责鹭羽的人看管不利。
关景鸣说了些大道理又打了点感情牌,薛景何也不得不同意他的决定,回信说等明年的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议婚期,聘礼就先收下了。
回好了信,他立马吩咐了身边人去督促薛赫言,“来年的武林大会,赫言他只许成功,绝不能败!”
今夜的周序音找准了时机,在薛赫言还未入睡之前来同他话别,“过几日便是清明了,我要陪舅母去禅音寺吃斋念佛一段时日,可能许久不能再见表哥你了。”
她秉持着一盏烛台莲步走来,放置到书案一侧,薛赫言起身道:“明日既要早起出发,怎么等我到这么晚?”
周序音温和一笑,“我想再见你一面,早上御景山庄来信的事尚昀都跟我说了……谢谢你,表哥。”
薛赫言移位给她坐下,“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周序音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的陈旧书卷,薛赫言也跟了一眼,看她的表情听她的疑惑,“这好像不是两仪心经啊?”
这不是两仪心经,这是与之相辅相成的四象神功。
薛赫言并未解释,只隐瞒道:“两仪心经高深莫测,我有些钻研不透,姑且先看些别的武功打开一下思路。”
周序音道:“表哥不必着急,离明年的武林大会还有一年,你可以慢慢研习。欲速则不达,若是练得累了,也要注意休息,别总是熬夜了。”
薛赫言闻言便合上卷轴,“你说得是,我再陪你一会儿,稍后便去更衣入睡。”
周序音依言靠入他的怀中,她身上不算暖和,故薛赫言慢慢收拢怀抱,又伸出手背贴了下她的脸,关切道:“春夜寒凉,你也要当心身体。”
周序音抬眸看他,只觉得这样依偎在怀注视着他便已心满意足,而当他掌心的温度从脸上传递开来,更是教人心悦不已。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刻的心动,唯有覆上他的手背,希望他能多触摸自己几分,“……”
随着周序音的闭眼,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薛赫言以为这是让他有所表示,刚要低头去吻她,却想周序音又睁开双目,垂眸羞怯道:“表哥,时候不早了。”
从她的角度看向窗外,新月已上中天,她再逗留实属不妥了。尽管整个山庄都明白她对薛赫言的情有独钟,但半夜三更还痴缠着他真有些纠缠不休的意味了。
灯光掩映下,她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览无余。这世上纵然美人如云,但唯有周序音一人如此合他眼缘,深入人心。
腰间忽然一紧,周序音轻蹙眉宇,有些不解道:“你怎么了?”
薛赫言还以为她年幼无知,或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便试探道:“……我需要你。”
谁知周序音一下就听懂了,结合了他将自己身躯贴紧的动作,周序音的脸上立马染上一抹红晕,“……不、不行。”
眼见得薛赫言要失控,周序音推脱道:“这不可以……”
薛赫言好不容易丧失一回理智,没想到会遭她拒绝,他从来都以为是自己在克制情欲,而周序音应当是对他予取予求的,“……你不愿意?”
周序音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可以。我的婚约还没解除,我们也还没成亲,这样私定终身……不合规矩。”
薛赫言还以为她早就被情爱冲昏头脑,没想到不清醒的会是他自己,“……”
见他很是受伤,周序音也无能为力,“表哥……你早些睡,我先回去了。”
眼见得她起身要走,尚且沉沦于情爱欲望的薛赫言却拉住她,这力道未曾控制得好,周序音径直跌入他的怀抱,“……!”
不等周序音反抗,薛赫言已俯身下来抱住了她,埋首在她一侧肩膀,动也不动。周序音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后颈有些异样,这才察觉薛赫言在解她心衣结扣,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薛赫言也是呼吸急促,平日里他拿剑执笔都四平八稳,如今解个扣子却花了好大一番劲儿,颤抖的指尖甚至冒出了点汗来,“……等等。”
好不容易解开她脖颈后面的扣子,见周序音也吓得不轻,薛赫言不再犹豫,伸手摸进她腰间衣襟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抽出了她贴身的心衣攥入手中,然后将她扶正坐好,脸却瞥向一侧,“……好了,你走吧。”
周序音烧得脸色通红,垂眸还看到被他捏得死死的心衣,胸口冷飕飕的像是穿风一样,她顾不得多言扶着书案失力起身,快步逃离这个让人无法呼吸的地方。
所爱之人已经仓皇失措地逃走了,可他的情欲却随之留下的心衣抵达了前所未有的辉煌高潮。
翌日天蒙蒙亮,薛赫言便已在周序音的院外等候,周序音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省得撞见尴尬,没想到他会守株待兔,还这么早就来了,“……阿音,我来送送你。”
他如今一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模样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昨晚做了有多不正人君子的事,周序音躲着他的眼神,路过他身边颔首快步跟上薛夫人道:“……舅母。”
薛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见二人之间氛围古怪,也没有多问,只嘱咐道:“等过了清明,你若得空,就来禅音寺接我跟序音。”
薛赫言道:“好。”然后追随着周序音的步伐一路跟到正门庄外。
薛夫人率先上了马车,周序音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直面薛赫言。见她回头似是有话要说,薛赫言眼神下令教周围人都后退数步,周序音这才走上前道:“……把我的东西还我。”
薛赫言假装不知,“什么东西?”
周序音被他的厚脸皮羞得面若桃花,“你——”
薛赫言却只低低地笑着,仿佛吃定了她说不出口。
周序音委屈道:“你留着它若是被打扫的丫鬟看到告诉了舅父……”
薛赫言大言不惭道:“不必担心,我贴着带着,不会有人发现。”
周序音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他,目光移到他胸膛,薛赫言微微颔首,示意就是那个位置。
若不是薛夫人还在等她,周序音真想给他一巴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你、你欺人太甚。”
薛赫言却认真道:“我没有欺负你,我若真欺负你,怕你哭得不能自已。”
周序音不再同他啰嗦,只觉得再跟他对话就要被他羞辱至死,她从未想过她的意中人不仅不是正人君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色胚,“……我走了,你别来见我。”
薛赫言挥手告别,心想着口是心非的周序音也如此可爱,不禁有些遐想她将来欲拒还迎的姿态是何等销魂。
禅音寺到了。
它坐落在姑苏郊外的林间山腰,背靠的山不高但很秀丽,春日的山峰还浸染在薄雾之中,寺庙也若隐若现,看着不失为一处隐居的好地方。
这寺庙在二十多年前由薛夫人一手创建,彼时她跟薛景何成婚三载却迟迟不得子嗣,便花重金找了人在姑苏城外修了这座寺庙。前些年庙宇里入驻了些和尚主持,后来薛夫人生子之后又想得儿女双全之福,便开始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女。渐渐地女子多了起来,其中一部分更是剃度皈依了佛门,和尚们觉得男女混住终是不妥,便向薛夫人请辞,离开了禅音寺。
后来禅音寺完全变成了一座尼姑庵,薛夫人也把周序音当成亲女儿一样时常带她来这里静心养性。寺中皆是女性,前来参拜的也是武林各家的名门闺秀或小家碧玉。
小时候周序音不是很喜欢来这里,年幼的孩子天性爱玩,而到了这里她就得吃斋念佛,静心思过,可后来长大一点才发觉这儿是个绝佳的避难所。每当薛景何限制她跟表哥见面时,表哥都会托母亲将她送来禅音寺,然后他出去执行任务之际便会抽空来见她,背着薛景何跟她私会。
今日前来接待照顾她的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女,名叫李语禅。少女黑黑瘦瘦的,看似还没长开,一双眼睛却神采斐然,周序音看着十分亲切,微微颔首道:“你是新来的吗?”
李语禅低头不敢看她,“是,大小姐,您以后叫我禅儿就行。”
薛夫人正在上香,给她解释道:“这孩子是冯家堡家主冯越贤的私生女,冯家少主冯逸竹不肯接她进府,冯越贤便找人将她送到了这里。”
这个冯家周序音自然知晓,“是周序凛接她过来的吗?”
薛夫人未曾隐瞒,“是他。”
见周序音不语,薛夫人参拜的同时接着说道:“说起来你跟你兄长也数月未见了,他如今回到了姑苏,要不要找人去墨羽堂唤他出来见你一面。”
周序音摇头拒绝,“不必了,舅母,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周序凛是曾经墨羽堂堂主周平晖跟冯家小姐冯越明之子,只可惜冯越明死得早,彼时周序凛还小,而周平晖也年纪相当,薛景何便自作主张将妹妹薛日好介绍给了自己的手下。周平晖虽不爱薛日好,但碍于庄主的一番好意,还是娶了薛日好作为续弦,后来不久周序音也顺利出生了。
只可惜周平晖与续弦薛日好婚后一直冷战,而周序凛也很不喜欢周序音这个后来的妹妹,等到昭明神宫的兰燕臣来犯,周平晖跟薛日好双双殒命之后,周序凛便执掌了墨羽堂。
墨羽堂坐落在鹭羽山庄的西北角,而与他不和的周序音被薛家安置去了鹭羽山庄的东南角,自此兄妹二人很少往来。每年祭祀相见,周序凛也总是不给她一个好脸色,故而周序音也不想见他。
薛夫人叹息道:“序音,你爹娘也去世那么多年了,他们夫妻两个有再多的矛盾也早就结束了,你怎么还是跟凛儿过不去呢?”
周序音道:“他自小便不待见我跟我娘,爹娘去世之后家中一切除了我娘留给我的镯子以外,他什么也没分给我。要不是舅母你们一家接济我,我指不定也跟这孩子一样,流落去不知哪里的寺庙呢。”
周序音说得有理,薛夫人也不再多言,“罢了,我只是觉得你过不了两年就要出嫁,也是时候跟兄长和解了。”
周序音自然而然道:“从小到大,我只有把表哥一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