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深夜造访，楚宵临不急于说太多，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好似已经知道了很多内幕。

等周序音被安排去一处寝殿休憩，楚宵临这才说出口，“我本想带她来告知你一些真相，但这些真相你们看起来知晓得差不多了？”

兰章成没有隐瞒，“我确实告诉了她一些，否则她会对我有所防备。”

这时楚宵临从身上掏出那只蓝紫色的镯子，道：“这东西是当初你爹来我大邕选的原料并且亲自跟一位有名的工匠学着打造的，应当是昔日赠予薛日好的定情之物，如今物归原主。”

兰章成接下手镯，他确实记得这淡蓝紫色的镯子一开始是薛日好所戴，后来才变到了周序音手上，而他当初也是靠这只镯子一眼就认出了周序音。他本以为她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没想到真正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更为震撼。

“这镯子放在周序音那儿反而会引来一些江湖人士的猜疑，既然前辈交还到我手上，此后便由我保管好了。”

“你跟她应当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

“我明白，她也懂的。”

可楚宵临还是好奇道：“那你当初还放话说要将她带回昭明神宫？我以为你被蒙在鼓里，想要你认清楚彼此的关系，别再为难她了。”

兰章成眼神细腻地打量着这只镯子，意味深长道：“她本来就是我昭明神宫的后人，带她回来有何不可？”

楚宵临蹙眉道：“她可是周家的孩子。”

听他此言，兰章成就知道他只了解一半的真相，便用合拢的扇子敲击着自己的后背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她喜欢薛赫言，我才一直忍让着。若非如此，我早就将她带回昭明神宫了。”

“你千万不能冲动，”楚宵临知道这些事实真相会给周序音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冲击，“她好歹是你的亲妹妹，你得替她的未来考虑。”

兰章成不耐烦道：“这点用不着前辈你来教我。”

“还有一事我想问你，”楚宵临走到他跟前郑重其事道，“薛赫言的旧疾唯有王勃尊能治，这事是不是你透露给他的？也只有你昭明神宫最了解我们大邕城。”

兰章成但笑不语。

楚宵临道：“你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先前给了他两仪心经我已是后悔莫及，若他执意去找我师父麻烦，那你便是罪魁祸首。”

兰章成道：“他好歹也是我表哥，顺手帮一下无可厚非，至于做不做得到，就看他自己的了。”

楚宵临头疼得很，一个兰章成就已是棘手万分，再加上一个亦正亦邪的薛赫言，他怕是未来没什么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前辈为何不帮他？你不是一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吗？”

“我若帮他，便是为虎作伥，将来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上。”

他跟兰章成的考虑果真不同，他想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中，可兰章成却执着于将他推向一个无人可及的巅峰，然后用一切可怕的事实真相将他摔个粉碎。

到时候周序音就会看清他的真面目，心灰意冷地离开鹭羽山庄，回到他身边。

“只可惜晚了，他应该遣了不少人去大邕城寻人了，前辈若要保障自己师父的安全，还需将他藏好才行。别落入了薛赫言手中，他可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不会善待任何一个与他利益冲突之人的。”

“所以你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

兰章成不客气地点了点头，楚宵临还想指责他什么，再想周序音也差不多，一个个的不撞南墙不回头，铁了心要追随那个薛赫言。

“罢了，你说都说了，我再来找你发泄也无意义，接下来的一切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兰章成道：“大邕城幅员辽阔，他薛赫言没个三五载肯定是找不到的，前辈也不必太过担心，特地将周序音送来告知我这些真相还想让我倒戈。”

楚宵临不屑一笑道：“这世上恐无人能左右你的想法吧？”

兰章成啪得打开折扇离开他的房间道：“前辈知道就好。”

兰章成沐浴过后再来寝殿，周序音已然入睡，她手上还戴着薛赫言送她的那条绿翡，他越看越刺眼，恨不得将它立马摘下来脆了。

周序音睡梦间感觉有人在扒拉她的手腕，睁开眼才发现兰章成就跨身在她的上方扯着她一只手，“……你做什么？”

并未得逞的兰章成悻悻松了手，“不干什么，看你手露出被子了，给你放放好。”

周序音又不是眼瞎没感觉，她分明看到了他在脱她腕间的镯子，便马上用一只手捂住道：“你缺钱也不能拿我的镯子去卖。”

兰章成无言以对，“……我不缺钱。”

“那你碰我的镯子作甚？”

兰章成缄口不言，看向别处，随后翻身平躺下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样躲进了周序音的被子里，道一声：“睡，不打你镯子的主意了。”

周序音侧过身看着合眼的他道“你要缺什么可以跟我讲。”

兰章成睁开眼直截道：“我缺一个侍寝的。”

周序音没好气地转去了另一侧，兰章成从身后拥住她，“你不愿，那我再等等就是了。这也是你在昭明神宫过的第一夜，我不为难你，你也别跟当年的薛日好一样，我一睁开眼，你就消失了。”

周序音覆上他揽住她腰际温暖她小腹的那只手，宽慰道：“我不走，我陪你两日，你也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兰章成闭目打算睡觉，算是默认。

周序音头一回来昭明神宫还是有些疑惑跟好奇的，问道：“你这儿很是冷清，好像连个侍女都没有，日常起居你都是自己来的吗？你赚的钱去哪里了？”

兰章成抱着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周序音不解，“……这很好笑吗？”

兰章成道：“昭明神宫一向是没有女子的，除了圣女之外。”

这点周序音从来不知，很是惊奇，“你们只收男的，不收女的吗？连侍女丫鬟也不要？”

兰章成解释道：“因为我们修炼的四象神功，是需要童子身的。”

周序音果真愣住，“……那你——”

她想起在鹭羽山庄那两日，他在薛赫言走后继续将她欺压在身下乱来的旖旎之景，心悸而又羞臊。

兰章成也猜到她的想法：“那不算……而且我已经练成了，所以没关系了。”

原来如此。

他又道：“我们的师祖万昭明是个提倡存天理灭人欲的儒家老刻板，而肖映良则认为欲望乃人之根本，需要纾解需要宣泄，不能隐忍否则身心都会出毛病。他是个自由洒脱之人。”

周序音道：“难怪他们会分道扬镳。”

“他们的理念不同，但对武学的追求一致，所以共处了十年多，但最后还是分开了。肖映良奔赴了四季如春的大邕城，万昭明则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创建了昭明神宫。他只收男弟子，因为女子修炼不了四象神功，还会干扰男弟子的清修。”

周序音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那你们需要保持多久的童子身？”

兰章成道：“那得看你自身的本事，这四象神功是种博大精深的武功，从你接触它的那一刻起，至少得十年才能练成，后面便可以精进。最晚二十年，二十年若再练不成便可放弃，说明你没有这个天分。”

“那花二十年来验这个天分确实有些久了，你花了多少年？”

“十二年，”兰章成道，“我有了些基础功之后六岁开始接触的四象神功，十八岁那年练成的。”

周序音赞赏道：“那你很快。”

兰章成轻轻顶了她一下，“快？快吗？”

周序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换了句道：“那你很厉害。”

兰章成吻了下她的肩膀，暧昧道：“……你知道就好。”

见他有发情的趋势，周序音马上绕回刚刚的话题，“那你爹呢？兰燕臣是多久练成的。”

兰章成见她难得感兴趣自然也乐意告知，“他十一年，是昭明神宫创始以来除师祖万昭明以外最快的一个……哦，我是说最厉害的那个。”

周序音莞尔。

兰章成也想跟她说说昭明神宫从前的事情，让她对这儿多一些了解，少一分陌生，“你知道吗？我们修炼达成的弟子们还会有一个开荤仪式，那就是去扬州那条最有名的花街上选一个心仪的姑娘过人生的第一夜。”

周序音听得很是羞怯，“你也去了？”

“是啊，”兰章成坦诚道，“既然是个不成文的传统，那我也去凑个热闹。那年我坐在曾经我爹最喜欢的那个高阁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男女们，好像也没什么兴趣。我虽没有兴趣下去陪他们，但很有兴致欣赏他们的寻欢作乐。”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爱好，周序音接着问道：“那当初的兰燕臣呢？”

“他自然也瞧不上，不过坐在那儿喝喝酒，看看风景。对了，他还陪过魏鹤岭去过那儿，据说魏鹤岭当时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也遇不上合眼缘的，都要放弃跟他一起来喝酒了。而后他不知怎地又瞧上一个，还是个外来闯入的妇人，像是追着自己的丈夫过来的。”

周序音明白了，“那妇人的丈夫来花街找乐子，她一定很伤心，她没有遇到危险吧？”

“遇到了啊，就是魏鹤岭，”兰章成不以为然地说着，“那妇人很合他眼缘，他也不着急，跟那妇人在小巷聊了会儿。原来那妇人的夫家是个武林豪门的继承人，娶了她没两年便出轨了，而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她丈夫便连花街这种地方都敢明目张胆地来了。”

周序音有些揪心地听着，兰章成继续道：“魏鹤岭便开导那妇人，怀不上孩子，不一定是那妇人的错，也可能是她丈夫有问题。”

周序音还记得魏鹤岭，印象里他是个长相严肃，很高很有压迫感的男人，没想到他年轻时的想法还有些令人意外，“后来呢？”

兰章成将她抱紧凑去她耳边吹了口气道：“后来他便跟那妇人说，他可以给她一个孩子，那妇人正是失魂落魄之际，毫无反抗之力，他便将她强要了，O给了她四次，你觉得怀上了吗？”

周序音一下满脸通红，不敢吭声。

“还有后续呢，听不听？”

周序音只觉得他越讲越离谱，也不知这故事是真的还是他信口胡诌的，“你的手……”

那只探入她心衣的大手烫得不得了，将她的体温也点燃了稍许，“我的手……在给你取暖啊，阿音。”

周序音咬着嘴唇默默承受着，兰章成却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后来结束了，一个女子见此情形帮助了那妇人，她甚至还想追着魏鹤岭讨回公道，可魏鹤岭早就飞去了兰燕臣所在的高阁。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女子竟然也飞身追了上来，兰燕臣让魏鹤岭先行离去，他跟那女子在高阁上过了两招，只可惜双方武功差距太大，她甚至连他被扇子挡住的真容也瞧不见，就让他给逃走了。”

周序音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不知真假的故事上来，“就这样让他们逃了？”

“不然呢？”兰章成断断续续地吻着她后颈的肌肤道，“……所以兰燕臣才埋怨魏鹤岭不按常规来，这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你知道替那妇人出头的女子是谁吗？”

周序音自然不晓，兰章成温柔道：“那便是薛日好。”

周序音愣了一秒，随后回过头来，“是她！”

兰章成就知道她会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那也是他们父母的初始，“那一晚，薛日好虽没有看清兰燕臣，可兰燕臣记住了她的模样长相，回到昭明神宫更是念念不忘，打听到她的身份之后，他便化名成兰，与她制造偶遇去了。”

周序音从未想过父母二人会是真爱，“他们……”

兰章成将她翻过身来面朝自己，吻了她一下又道：“你是不是想听他们的故事？”

周序音自然想听，想得不得了，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

“那你亲我一下。”

周序音毫不犹豫地凑上去一吻，兰章成也回给她一吻，将她纳入胸怀，看了眼窗外的中天之月转折道：“夜深了，等明晚再说，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知于你。”

既如此，周序音也不再勉强，伸手搭在他的臂膀上，重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