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街市进了一家成衣店,两个人各自挑选着适合周序音的衣服。
先是楚宵临这边,他给周序音挑的纯白素衣,穿着飘飘欲仙,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些,龚梧月吐槽道:“又是这些绫纱锦缎,说了很难清洗的。”
可楚宵临觉得不错,“这个装扮不错,看起来像个侠女,武功不弱,令人望而却步。”
他问周序音觉得怎么样,周序音道:“挺好。”
接下来穿龚梧月替她挑的嫩绿色麻布衣服,黄色打褂,头发稍微拢了一把,“这才像话嘛!看起来小了一圈,像个承欢膝下的小女孩,可爱俏皮,这个合适!”
楚宵临也多看了几眼,主要是周序音的脸颊既有明显轮廓又充盈饱满所以这衣着打扮一变,年龄就成了谜,“她现在看起来像十二岁刚及笄,太小了,不行。”
“小怎么了?她本来年龄也不大啊!穿你选的那套衣裳像二十的,我才觉得不行呢!”
楚宵临看着这么年幼的周序音实在是不敢有其他想法,有也觉得罪恶深重,“……你觉得呢?”
他自然是希望周序音挑他那件,可周序音两边看了看,都觉得还行。她本人没什么审美,身上挂着红玉,腕间还戴着绿翡,若不是她这张脸披个麻袋都好看,真经不起她自己瞎折腾,“要不……都买了吧?”
成衣店不多久便围来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这姑娘是哪家的?没瞧见过。”
“那不是老龚吗?她跟她男人在给她女儿挑衣服?”
“你觉得哪套好?我觉得她男人有眼光,那穿上跟仙女似的,漂亮!”
楚宵临对于这些无稽之谈早已见怪不怪,听到议论声的周序音回头看了两眼,大家面对一脸天真无邪的她露出了大大方方的笑容,“小丫头,你是老龚跟楚公子的私生女啊?”
龚梧月无语道:“怎么又开始造我谣了?一天天的没事干了是吧?我才二十九,生得出她十七的闺女吗?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大家打趣道:“跟你开开玩笑嘛!不会又是哪儿领养的闺女吧?你这是捡了个天仙啊!不会给你家凡星做媳妇吧?”
楚宵临挑眉等着龚梧月解释,龚梧月插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是姓楚的新收的徒弟,是我家凡星的同门,有婚约在身的,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原来是这样啊!看着年龄跟你家凡星差不多,怎么不叫你家凡星努努力?”
龚梧月无语翻了个白眼,“凡星他还是个浑小子,等他成家立业早着呢!你们就别指望了,指望别家的去吧!”
“还想给你家凡星介绍介绍对象呢!”
“多谢操心!不必,有劳!”龚梧月说完这话回头问周序音,“挑好没?挑好我去结账,不然站这儿我能跟她们唠上一天。”
楚宵临替她回道:“她说都买。对了,反正她有钱,没必要纠结,这几套都要了。”
可龚梧月付钱的时候还是偷偷撇下楚宵临给她挑的那两套白色绫纱衣裙,只把她自己属意的带回了家,“……偏不让你得逞,叫你心理压力大些。”
其实周序音自己也更倾向于龚梧月给她挑的那几套,这让她回忆起曾经与薛赫言落魄乡间的短暂时光,那会儿她算是完全释放了天性,也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自由。
于是次日,她穿上了那套青黄相接的嫩色衣裳,也卸下了所有的金钗花胜,只扎着一抹飘带绕进麻花辫里,连孟凡星看到都吃了一惊,“周姐姐……你这样一来看起来倒比我要小了。”
从他身后走来的龚梧月拍拍他肩膀得意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昨夜花了些时间把薛赫言为她置办的一切都锁在了一个大箱子里,等到若干年后她真的释怀了的话,就将这箱子沉入江底去。
收拾完她干坐在那里不断地回忆与之共度的十多年往昔,越想越难受,独自一人默默流了好久的泪才平复了心绪,睡了过去。本以为第二天醒来会继续消沉,没想到看到新一天的阳光,她好像又活了过来,又可以重新过下去了,“早上好。”
龚梧月给她找了一份在街市卖花的工作,“住我们家隔壁的那对老夫妇是种花的,平日里等花市的花贩来收花会被压价,他们上了年纪自己也推不去市场上,每天早上你就帮他们推车前往,他们当中有一个会跟你一同前往去卖花,你要学会识别花卉的种类跟大概的价格,等熟练了他们就不出门陪同了。”
龚梧月此刻正带着周序音在隔壁刘伯的家中参观园中花卉,“每日辰时去卖花,卖两个时辰,午时正归家,我正好做完午膳等你们回来。下午你就跟楚宵临学习武功,毕竟你是他徒弟,不能什么本事都不学,浪费他这么一个名师。”
龚梧月规划得很好,周序音欣然接受,“好。”
“市场上人多口杂,你要注意安全,不过刘伯算是临沧有名的卖花翁了,市场上大多数人应该都认识他,不会为难你的,若真有什么地痞流氓骚扰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们,我跟凡星去给你处理掉。”
周序音颔首,“嗯,我会努力的。”
龚梧月也给她鼓励道:“加油!”
今日楚宵临抵达那溪边时,只看到龚梧月一人出来浣衣,便问道:“我徒弟呢?”
龚梧月头也不抬道:“她工作去了,谁整日跟你一样这么闲?”
楚宵临这下来了兴致,“哦?你给她介绍了工作?你的人脉不错嘛,这么快就找到适合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工作了?”
龚梧月得意道:“我让她去街市卖花了,每天就工作两个时辰,有隔壁刘伯陪着,每天四十文报酬,付我的房费伙食费够了!等她能一人看场子了,就升到六十文,还能有结余,不错吧?”
楚宵临犹豫了下起身收竿道:“我换个地方去钓。”
龚梧月就知道他好奇要去看看,警告他道:“你不许去砸场子啊!也不能取笑她,别把我介绍给她的第一份工作给搞砸了!”
楚宵临背对着此处摇摇手,“不会,放心。”
他用了轻功,没一会儿便到了街市,这会儿正是客流量多的时候,尤其是某处摊位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楚宵临直觉周序音就在那儿,走过去一看还真是她,她一会儿慌忙地取花,一会儿凌乱地收钱,显然是手忙脚乱,可热情迎客的刘伯早就乐开了花,“大家不急,大家不急啊!”
大家显然很着急,因为这摊位上也就一百来枝花,没多久就能卖完,楚宵临站在不远处无奈地看着,他就知道以周序音这副姿容来卖东西的话,顾客肯定会络绎不绝,“……”
隔壁摊位的小贩打趣道:“刘伯你这是找了个财神啊?才一炷香花就卖得差不多啦?”
刘伯开心道:“是呀!隔壁老龚给我介绍的,小丫头还生疏着呢,得多练练!”
“那等你摊上卖完了,帮我也来看一会儿板呗!”
“那可是要收费的,一个时辰三十文,如何?”
“成交!”
刘伯乐呵呵地对着周序音道:“瞧,第一天就能多赚三十文!”
周序音也是怡然自得,“那我待会儿去他那边,您帮我一下,他卖的那些花好像跟您的不同。”
隔壁的摊贩道:“不怕,我教你,我这儿卖的都是月季,各种各样的月季。”
刘伯卖的是山茶、玉兰、百合一类的白粉色花卉,而这摊贩的月季更是多姿多彩,绚烂无比,周序音忍不住感慨道:“原来有这么多种月季。”
这月季不仅有浓深不一的红色,还有黄色紫色橙色,花团锦族,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真漂亮……”
尤其是这种澄粉色的,特殊到周序音几乎没见过,原来龚梧月以前说的是真的,大邕城有太多漂亮的花,等亲眼见到了才会惊叹,花贩大叔解释道:“这叫坤藤,贵着呢!一两一朵。”
周序音想想不过也就一两,薛赫言曾经为她布置在园中的那些花,至少花了千金,这样想来这其中还真是暴利。
但看客流慢慢退减,两个摊贩的花卉也卖得差不多了,大叔很愉快地给了周序音三十文,还送了她一枝坤藤,周序音受之有愧,不太敢接受,“这个……要一两呢。”
可大叔一边数着钱一边无所谓道:“卖是卖一两,横竖不过自家种的,你喜欢就送你一朵!”
刘伯也慈祥道:“收下吧,没关系,他心里乐着呢!一朵坤藤而已。”
收下坤藤的周序音忍不住嗅了下它的芬芳,如同珍宝一样轻轻抚摸着它的花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又赞叹了声,“……真漂亮。”
楚宵临坐在不远处的茶楼二层就这样看了她一个时辰,看她从前没有过的诸多表情还有从未说过的这么多话,一时间百感交集,“还是个小姑娘啊……”
她难得辛劳了半天,本以为她会感到疲惫,没想到一枝坤藤便将她哄好了。
回到家中尚未到用餐时间,周序音脚步轻快地取了房间的花瓶,灌了些井水,将那枝坤藤月季插入了其中。
在外煮饭的龚梧月一边瞅着一边问向摇扇走来的楚宵临道:“怎么样怎么样?看她这么欢快,应当是做得不错!”
楚宵临欣慰道:“她确实做得不错,不仅吸引到了顾客,还认识了很多花卉的品种,还帮忙数了钱,甚至将隔壁摊贩的月季也一并售空了。”
“这么强?她这是找到了天职啊!”
楚宵临透过窗户看她认真凝视月季的眼神,“美人与娇花,确实绝配,你立大功。”
龚梧月得意洋洋道:“我就说我的眼光好,她原本还说要去那些个茶楼酒馆弹琴奏乐,可那容易被人骚扰,我当即就给否决了。她就是琴艺好也不能当个乐师,那来钱虽快,但也危险。”
“你说得有理,她并不缺钱,没必要去从事这种会被人占便宜的行当。”
两个人又向她房间投去一眼,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怎么真感觉我俩像是养了个女儿?”
楚宵临合上扇子否决道:“别!她可是我一个人的徒弟,平日里你怕我跟你抢凡星,如今我有了谢新朝又有了周序音,养老不成问题。”
龚梧月嘲笑他道:“不容易啊,人到中年突然就儿女双全了,恭喜恭喜。”
楚宵临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就是羡慕我,我走了,我去看我可爱的徒弟去了。”
龚梧月冲他做了个鬼脸,“该死的怎么好的都让他给占走了……凡星!给我过来打下手。”
“……哦!”
楚宵临敲了一下半开的房门,将周序音的思绪唤回,“……师父。”
楚宵临慰问她道:“第一天工作如何?还习惯吗?”
她真诚地回道:“除了有些忙乱外,一切都好,师父。”
楚宵临莞尔,“熟能生巧,等过上一段时间你就擅长了,不必着急,一切慢慢来,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嗯。”
他瞥了一眼这房间的布局,满满当当但也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可能是房间太小,放不下周序音那么多东西,“住了几日,可还习惯?”
周序音不太想说实话,不想告诉他每晚入睡之前会被思念折磨得泪流满面,便道:“还行。”
他看得出来,周序音不会那么容易放下的,白天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磨她的时间让她没空悲伤。等到夜深人静,如他守夜所见,她还是会伤心落泪。有时对着镜子哭,有时坐在床沿哭,有时甚至还会在梦里哭。
他得想一个办法,让她尽快脱离这充满薛赫言回忆的苦海,“阿音,下午我们去找找你父母的家吧?我给你打听过大概的方位了,是在叶榆那边。”
周序音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
楚宵临转折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二十年过去了,那里应该早就物是人非了。”
“……可我还是想要亲眼看看。”
“那我们吃完饭就出发,这样夜深之前也能赶回临沧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