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也不能就站在雨里交谈，宝生永梦最终还是心情复杂地把森原一请进了家门。
由于她现在对他完全不熟，两人之间有点回归到之前刚认识的状态下。
森原一如之前一样，丝毫不见外地在沙发上坐下了，翘着腿打量着室内布局。反倒是宝生永梦一直站着，像是第一次被邀请来的客人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印象里宝生永梦没见森原一有穿过黑衣服，虽说他打心底觉得她顶着那张脸穿什么都合适，但今日她这身西装大衣穿的，属实是利落又贵气，加上优越的身高，有些惊艳过头了。
而现在这个魅力值满点的女人看了一圈之后把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宝生永梦觉得他真的是在错误的时间陷入了错误的情绪之中，大脑一片空白，想说的话一点都想不起来，他侧过身手抖地倒了杯水，试图镇定一些。
良久，坐在沙发上的人幽幽开口：“你很紧张吗？”
他猛回头：“啊？没有啊。”
“可你已经喝了四杯水了。”
宝生永梦：“……”
宝生永梦：“哦，我有点渴。”
森原一沉默一秒，不再同他废话：“好吧，那就直接进入正题——”
“我想知道，才认识一个月，你是怀着什么心情和我提的同居？”
她身体前倾，神色认真，是真的很好奇。
但宝生永梦还是懵了：“我……吗？”
他不确定地抬手指了下自己。
“不然呢？”对方似乎笃定了同居是他提的，态度没有半分动摇，盯着他的眼睛眨都不眨，一副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打算和他算账的架势。
于是这一刻，宝生永梦的紧张感荡然无存，他甚至有点想笑，但这种时候，笑出来肯定是不合适的……
他抿了抿嘴，决定客观地阐述真相——
“同居是你提的。”
森原一静止了三秒才眨了下眼：“我提的？”
真好笑，每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得到宝生永梦的点头确认，她一脸怀疑地歪了头：“你是不是耍我呢？”
宝生永梦无奈之下只得补充：“确实是你提的啊，刚认识的时候。”
“刚认识的时候？”她忍不住跟着他重复。
她的理解能力有点不够用了。
不能理解，或者说，不愿理解。
“噢……刚认识，我提的……”半晌，她自说自话般点点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然后逐渐安静地失语了。
宝生永梦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听到她突然坚定的语气：“我不信。”
森原一挺直脊背攥住手腕：“我为什么——不！我怎么可能……”她骤然停住，眼神无意识瞟到他，突然想到一点：“等等，如果是我提的同居，那你为什么答应？”
宝生永梦愣了下，很快叹了口气，有条不紊地解释：“我本来没想答应的，毕竟男女有别还不熟，但你非要住下，还说你不擅长死缠烂打，但很擅长蛮不讲理……”
“好了可以了！”森原一实在听不下去，勉强对最后一句表示认可，“那倒确实像是我会说的话。”
她闭上眼垂首，默默抱头。
宝生永梦鲜少能见到她这副理亏的模样，不得不说，有一点……可爱。
他思虑一会儿，轻咬了下唇，到底是没憋住：“其实，你还给了我九千万说是当房租……”
“什么？”森原一豁然抬眼看他。
“不是、就是说，”反应过劲来她顿时气笑了，这次似乎是真觉得荒唐至极，咬字极重，“我在刚认识你的时候，倒贴了九千万，非要和你住一起？”
她气得快炸毛了。
宝生永梦拘谨地眨眨眼，深表遗憾：“好像……确实是这样。”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森原一直到笑够了才气闷地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间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做得好……喔！那可真是做得太好了……”
她猛然一个凌厉的眼神丢过来，语出惊人：“难不成我对你一见钟情吗？”
被她这话惊得自乱阵脚，宝生永梦手足无措地瞪大眼睛：“这、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不应该啊，森原一眉头紧锁，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也没找到半点能让她一见钟情的地方。不说别的，就他这穿着，蓝衣服红裤子……神川十岁以内的孩子都不这么穿。
她真是有点不懂自己了。
一遍又一遍的扫视中，无意瞥见他的表情，森原一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被抓包的人抵住唇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没有。”
“我告诉你，一见钟情是不可能的！”防止他愈加丰富的想象，她斩钉截铁地掐断这一可能性，“你和我的理想型完全相反。”
宝生永梦闻言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不甘心地嘀咕了句：“理想型有什么用……”
或许是因为平时工作忙，下班后又都在打游戏，时间排的很满，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交女朋友的事，自然也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喜欢什么类型。但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的理想型应该是温柔可爱会撒娇的女孩子，像小猫一样会黏在他身边的那种——某人除了性别一致，和上述特点真的有半毛钱关系吗？
几乎能和他平视的个头，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成天顶着那张美得具有攻击性的脸蛋笑嘻嘻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几次三番地动摇他的心……他早就该意识到他栽了。
只不过碍于理想型不一致这点，他一直催眠自己不是这样，不是喜欢，只是欣赏，只是朋友。不过这种话术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居然真把自己骗到了。
“喂！”森原一不耐地把他叫回神，郑重其事道，“不管之前我对你怎么样，希望你不要把过去的感情移到现在的我身上，那会让我很困扰。我来这一趟就是打算清理一下过去做个了断的，你别想多。”
“至于你耿耿于怀的失忆，避免误会，我就直说了，我不是失忆，我是根本没有那些记忆。”
紧接着，在宝生永梦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她尽量精简地概括了事情的真相。
“……就是这样，懂了吗？”
涉世尚浅的实习医生呆滞而缓慢地点头。
森原一：“……”
感觉他还是没听懂，算了。
“还有件事，你能带我去见一下九条贵利矢吗？”
-
森原一坦白出口的秘密太匪夷所思，宝生永梦直到带她进了CR也还没缓过神来，大脑断断续续地运转。等他终于清醒过来，就见森原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的人看。
“怎么了？”他问。
森原一默了默，反问道：“我救他的时候失控了是吗？”
“是……”宝生永梦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他是你理想型吗？”
森原一：？
她无语地斜了他一眼：“不是。”
“我不是救了他吗，他为什么还在昏迷？”
宝生永梦回想了下：“可能是因为当时你的力量不稳定中断了，所以只救回了身体，意识却没苏醒。”
眼看着森原一伸出手去触碰，他猛然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等等！”
“干什么？”森原一抬眼看他，眸里隐隐有绿光流转。
他拧了眉：“你又要用治愈能力吗？”
她有些莫名，刚想承认就被他急切地打断。
“不能不用吗？”他肉眼可见地焦躁，“你总是那么轻易地动用自己的能力，既然是在异世界就应该谨慎些，万一有副作用呢……”
“什么副作用，”森原一觉得他这话好笑，“我还能不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吗？”
“可你之前的读心就失效了，力量失控也不是你预料之中的事，如果上次的事重演怎么办？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啊，”森原一突然轻笑出声，夹着几分嘲意，“我听明白了，你是担心如果我又失控了会对你们的世界不利？”
“我是怕你出事！”宝生永梦忍无可忍地动了气，头一次说话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个不停，“你知道你上次昏迷了多少天吗！我知道你会自愈，可是那么多天也不见你醒，我差点以为你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万一你哪天用了力量又晕过去，晕一个月、晕半年，或者更坏，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情绪激动，一串话下来几乎没喘气，虽然语气很凶接近于质问，可偏偏那双乌棕的眼瞳情真意切地透着他的赤诚关心。
这让森原一感到有些烦躁：“我醒不过来又能怎样？我不是说了让你把两个我区分开吗，不要把过去的……”
“但我是在担心现在的你啊！”
她一愣，张着嘴没能再说下去。
宝生永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乎也感到烦躁，干脆吐露心声：“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过去现在你到底是哪个，对我来说都是你，我只知道我在乎的、我担心的人是森原一，而你就是她，这有什么问题？”
森原一没有反驳，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
这一次的对视无言又漫长。
宝生永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话说得有些暧昧过头，一阵脸热后率先败下阵来避开眼神，然后就听见对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
“你是喜欢我吗？”
他眼皮一跳，干巴巴地否认：“不是……我只是，表达对朋友的关心……”
森原一听了沉默地垂眸看向他依然紧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然后不带情绪地又把目光移向他的脸。
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宝生永梦讷讷地收回手拉开距离，小声道：“抱歉。”
森原一揉了揉手腕，不咸不淡地丢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还真是亲切的朋友啊……”
宝生永梦：“……”
直到两人离开CR走在没什么人的街上，气氛还是有些尴尬，毕竟谁也没有再开口。
最后是手机振动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森原一听到对面的声音不禁愣了下：“帕拉德？原来你会用手机啊。”
“重点是这个吗？”帕拉德气急败坏，“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你是打算和M共度一夜吗？”
“说的什么屁话，你不会还在我家赖着吧，不是我说，檀黎斗这房子怎么像是给你买的一样？最近你少来我家晃悠，哦，今晚也别让我看见你，我不想背上虐待儿童的罪名。”
……
等这通电话打完，宝生永梦的表情已经像调色盘一样丰富了。
“你认识帕拉德和檀黎斗？”
森原一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不也认识吗？”
“对我也认识，但你……”他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会……还有，你现在住的地方，是黎斗先生，买的？”
“对，我和他做了交易。”森原一坦然承认。
宝生永梦脸色难看：“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之前和他是对立面，”她打断他，“如果你是担心我就不必了，你们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威胁到我。”
“鉴于之前的情分，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但也仅限于此。我不会像过去那样护着你了，希望下次见面……不，”她顿了顿，改口道，“针对你我所处的立场，或许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
也没等他反应，森原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宝生永梦依然愣在原地，再一次的错身而过带来的更多是气恼，他好半天才转过身看向她走远的方向，表情一言难尽。
“不是，这叫什么事啊……”他喃喃自语，想起刚才她的通话内容有点喘不上来气。
——“针对你我所处的立场，或许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
“哈，还说什么不要再见……”宝生永梦咬着牙点点头，气得直想笑，“好，她要这样是吧。”
他乌棕的瞳仁染上执拗之意。
“我偏不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