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有种想拿把AK把眼前这人给突突了的冲动。
偏生这人还板着一张浓眉大眼的脸,手里拿着厚厚一摞纸,认认真真地等待着桑落复述。
“这位大人……”
“先复述吧,尽量语速快一些,这字数挺多的。”
“大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正常人是没办法把这么长这么多的东西,重新一字不落复述出来的?”
“是吗?”
那人从纸上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桑落一眼,“为何不能复述?”
“你看你记了那么多页,少说也有万八千字,我写小说都没水过那么多字数,你居然要我一字不落的复述,一字不落!”
那人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桑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桑落突然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兴许还可以再给自己争取一下。
“要不……我尽量倒着复述,但是不要强求一字不落……大人看成吗?”
“当真不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吗?”
那人语气中带着狐疑,就差把不相信写脸上了。
谁知这一态度竟是彻底把桑落惹恼了,于是她破罐子破摔道:“真的,我确定,随便你吧,哪怕你给我上刑我也办不到。”
“复述不出来是正确的,除非是刻意背过供词,否则常人确实难以办到。”
“……”
靠!心累,可惜这时代没有AK。
桑落被束缚的双手挣扎着竖起一根中指,指向了前方。
“除了前面说的这些,是否有可疑之人接近过膳食?”
“没有。”桑落叹了口气,身体倚靠在木柱上,想了想回道。
“玉棠宫对于这次宴席特别的重视,所以提前一日便将后厨封锁了,所有进出之人皆经过验证身份,无外人进出。”
“若是如此,那当时接触过食物的人便都有嫌疑了,而桑公公你,存在的嫌疑最大。”
“大人,我有话想说。”
“请讲。”
“我是本次宴席的主厨,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宴席不会出问题,就如大人所见,一旦出了问题,我自是难辞其咎,那么我为什么要犯蠢给自己找麻烦呢?
“话虽如此,可若是你抓住了常人这种心理,故意给人制造盲区作案呢?”
“……”
好吧,您是懂犯罪心理学的。
桑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证明辩驳,这年头既没监控也没DNA指纹检测,光靠口头争辩实在是难以洗脱嫌疑。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名狱卒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附在那人耳朵上说了些什么。
“请进来吧。”
“是,大人。”
狱卒行礼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引着一个身穿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
“司大人,打扰了。”
那人进来后颔了下首,声音出奇的耳熟。
“六皇子殿下,深夜来访,可是为了宴席之事?”
“是,也不是,桑落与本皇子感情深厚远超主仆关系,此次桑落因事入狱,本皇子心中牵挂不已,所以特意前来,一是想探望一番是否安好,二是想问问相关细节,看看能否帮助找出下毒真凶。”
“下官也在为此事发愁,这些口供乃桑公公提供,细节倒是详细,可仅凭这些尚且无法断定真凶。”
“不知本皇子可否和桑落聊聊?”
“殿下请便。”
司星南行了一礼退回到桌子旁,重新拿起那摞口供细细看了起来。
“桑落。”
宫琰辰几步跑到桑落身边,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人,面上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我没有下毒。”
桑落抿了抿嘴,目光紧紧锁定宫琰辰,期待又急迫地解释道。
“我知道,我相信你。”
别说没下毒,即便下毒了又如何?他终归是站在桑落这边的。
“真的?你当真相信我?”
“当然,这世上唯有你,是我宫琰辰无条件相信之人。”
“可是,现在对你的情况很不利,我想为你洗清嫌疑,所以需要你尽可能的,将你觉得可疑或者不同寻常之处,告知于我。”
桑落朝着阴影里的司星南翻了个白眼,将当时的情形尽可能的还原了一遍,当然做不到一字不落,但是细节方便依旧不含糊。
陈述完毕,桑落歪着头想了想,决定先问几个相关细节,想要从中找出自己脱罪的线索。
“可搜出疑似是毒药的东西?”
“未曾。”
“那上菜的宫女中,是否有外人混入?”
“也没有。”
“可有人刻意接近过中毒的那位大人?”
“除了同席的胡大人嫡长子,其他人未曾近身。”
“那么,有人记得那位大人吃过些什么东西吗?”
“这……确实没有人问过,只是由御医查验过席上的饭菜。”
“去查查吧,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桑落目光幽深,脑海中似是有什么闪过。
皇帝亲自下令,三日内此案必须有所进展,毕竟涉及到谋害皇帝和朝廷命官,没有人敢怠慢。
桑落在牢中度日如年,因着宫琰辰的关系,虽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受刑,可谁也没办法产生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这件事如同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只要老皇帝心里不痛快,随时可以落在每个人的命脉上。
司星南身为刑部尚书,几乎十二个时辰泡在了天牢里面,分析案情审查犯人,鞠躬尽瘁,死而……
若不是自己的身份和他对立的警匪关系,桑落倒是想夸赞一句这是个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官。
第二日晚上,研读案卷的司星南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活动了一下臂膀,站起身走向了监牢的方向。
“桑公公。”
“司大人有事?”
“六皇子托在下给桑公公带句话……”
“是有关案情的吗?他说了什么?”
“六皇子说,当日胡大人所食之物分别为牛排,旋风薯塔,烤肉串,水果沙拉,爆浆红糖糍粑,其中因牛排和红糖糍粑甚合心意,所食数量也最多。”
桑落轻皱眉头托着下巴,心里一一排查着可疑之物。
“这些食物中,是否有会引起胡大人过敏的过敏原?”
“何为过敏原?”
“就是……吃过之后,会呼吸急促,胸闷,身上起疹子之类的症状。”
“都是些寻常之物,胡大人在家中也曾食用过,并未有不适症状,不过……”
“不过什么?”
“胡大人确实有呼吸困难的症状。”
呼吸困难的症状?难道说……
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
这一刻,桑落仿佛被一个三十年都长不大的戴眼镜小子附体,大脑中不由得响起了熟悉的BGM。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是谁?”
司星南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
刑部和大理寺忙了一天一夜,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为何这看起来除了外貌有些过分出众,其他并无所长的小太监,却能够寻找到下毒之人?
“真相就是,凶手是胡大人自己!”
“……你是在消遣在下吗?”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你先听我推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宴席上,胡大人所食之物并未被人下毒,但是有一个没有被人注意到的地方是,胡大人吃了过量牛肉和红糖,这两样东西看似平常,但是同时大量的食用下去,体质较弱者就会产生食物相克的中毒之相,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食物中毒。”
“这说法,闻所未闻,也并无依据。”
“这个简单,食物中毒不会致人性命,而且也因人而异,想要证明我的推理,只需找十个人,同时大量吃下牛肉和红糖,相信自会产生与胡大人相同的症状。”
司星南抿着嘴,抬起眼眸对上桑落的目光,像是认真地思考桑落所言是否可信,过了许久,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你确定吗?若是这个说法不成立,或许会加大你身上的嫌疑。”
“我确定!”
此法并非万无一失。
食物相克引发的食物中毒在现代医学中尚属个例,更关乎病人的体质和食用量的多少,可桑落别无选择。
除了冒险一试,桑落想不出别的方法帮助自己洗脱嫌疑。
这一刻,桑落如同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只不过,别人的赌注是金钱,她的赌注,是自己的性命。
司星南离开后很久都没有回来,桑落忐忑的心里满是不安。
虽然确定自己的推理应该八九不离十,可在这个法制和舆论并不发达的时代,若是被人刻意栽赃陷害,真理永远难见光明,那么自己岂不是无端要背负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成为毒害帝王和朝廷命官的凶手,一辈子洗不清嫌疑,甚至赔上性命。
人命掺杂上了利益,在皇权面前,最是不堪一击。
桑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天一夜,她透过木栏看向天牢外面的窗口,那里依稀能够看到一缕阳光。
太阳从日出到日落,星月交替,那窗口距离地面太远太远了,远到6.0的视力也难以看清天上的星星。
失败了吗?
随着时间流逝,期待的心慢慢下沉。
桑落,你也不过如此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久,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不知道宫琰辰那个臭小子会为自己难过多久。
五年?十年?
好歹也是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久,还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的人,应该能够记得久一点吧?
若是他不记得也没关系,自己还可以给他托梦啊。
就说还有一大笔银子被她埋在了隐秘之处,有这么件事勾着他,就不信他能记不住她桑落的大名。
打定了主意,桑落心情好受了许多,困倦席卷上来,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牢的大门被打开,黑夜中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步了进来。
那人弯下身子,轻轻地将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人捞入怀中。
半睡半醒时,桑落看到了一张俊美至极的脸。
“没良心的臭崽子。”
桑落委屈地皱了皱眉,嘴巴瘪成了一团。
“怎么没良心了?”
“我对你那么好,全部身家都留给你当遗产了,你却连记都不愿意记得我,还要我给你托梦才行。”
“我怎会不记得你?”
宫琰辰长叹一声,理了理桑落凌乱的发丝。
——傻落落,你可知道,这一世,我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你了啊。
“我……慢着,你的手怎么是热的?”
在梦里,没道理能感受到温度啊。
“姐姐,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小辰?宫琰辰?真的是你?”
“是我。”
“案件……”
“案件已经结了,确如姐姐所言,是食物中毒引起的,御医也在古籍中查到了相关记载,佐证了姐姐所言属实。”
“那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接我?是实验不顺利吗?”
“并非如此,同时吃下牛肉和红糖后很快便有两名内侍有了中毒的反应,只不过,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自是要为姐姐多争取一些补偿才是。”
“算你这臭崽子还有点儿良心。”
“怎么?姐姐很害怕吗?是担心我会抛下你不管,还是担心自己的推论有问题?”
“呵!那当然不会,从始至终,我都相信自己的推理,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新机子哇,一直摸你的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