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夏南垂眸，“我总感觉里面有什么猫腻。”

考试的日子临近，没有人能够真正清楚季景先是不是真的会带着季响一走了之。

纪风与眨了眨眼，看向夏南时眼里似乎在思索。

“这几天我会派人看住考场，”纪风与开口,“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好，”夏南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他伸出手在纪风与面前晃了晃，“不过也别想太复杂，要休息一会儿吗？刚才麻烦你了。”

“不麻烦，”纪风与答完，眸光一闪，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间伸出手牵住了夏南的手，下一刻，便没有任何预示就拉住人往外走。

直到已经到了电梯上，夏南一路无措地眨眨眼，感受着身前人的温度，一时间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犹豫着，这才想起来要问：“怎么了？”

不过这两只手还是没有松开，纪风与一言不发，只抬手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戳弄了两下，夏南有想去偷看，但奈何角度受限。

电梯门再次打开，他们从里面走了出来，夏南看着前面这只闷葫芦，边皱着眉，脚下的步子却跟得紧。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空地，夏南不禁问：“刚回来就要出门？”

他被纪风与拉着上了车，沉默了这么一会儿，闷葫芦才终于愿意开口，简短地道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卢梭院。”

听到这几个字，初次去到那个地方的回忆又涌了上来，想着和简煜那次不尴不尬的对话，夏南看着纪风与问：“我们去那……做什么？”

车辆腾空，纪风与将夏南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上次你走之后，简煜联系过我。”

“联系你？”想到这人这么急切地拉着自己出门，夏南很自然地把这事联想到了自己身上，“难道说和我有关？”

“她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这样啊，”夏南点了点头，估摸着那人当时的态度，还顺便思考了下简煜究竟会给他什么东西。

但不论他怎么想，仔细算来，他们两个人此生应该也只见过这一次，和陌生人其实也差不多，这么想来，他实在猜不出那东西是什么。

“能不能给我报个底呢？”夏南坐着，自然地把头垫在纪风与的肩膀上，发丝间溢出的香味萦绕在两人之间，“那是什么东西呀？”

纪风与的身体僵了僵，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头却悄悄偏了些，直至下半张脸都蹭到了夏南的头。

他像是很吃夏南这一套，听着这半讨好半撒娇的话语，就快要忍不住把所有东西都说给夏南听。

“怎么不说话？”顿了几秒钟，夏南抬眼，发丝擦过纪风与的唇，他还什么都没注意到，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不能看到纪风与的整张脸。

纪风与伸出手，轻轻地在夏南的额头处拨弄了几下头发，又滑下去，碰到了对方的脸颊。

“摸小猫呢？”夏南整个人都靠在了纪风与身上，他意识到这人的动作时，笑得两个人都在颤。

“不知道，她说不告诉我，只能你亲自去拿。”有了夏南的提示，纪风与顺理成章地在他的下巴处挠了两下，终于把人从自己身上挠开了。

夏南笑得眼睛都闭了起来，而后故作遗憾地抿了抿嘴：“好吧。”

纪风与还以为是夏南不能提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不高兴了，他眨了眨眼，难得不经思考地说出一句：“是你留给她的。”

眼看着自己只是装了装旁边这人就憋不住了，夏南刚沾沾自喜，可听到纪风与的回答时他还是愣了愣，随即才问：“什么叫做‘是我留给她的’？”

?这句话像是一根紧紧钉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钉子。

只要被发现，有人将它轻轻拔出，就能窥见其下隐藏的些许真相。

上次见面不欢而散，从卢梭院离开，夏南始终都是两手空空，不可能会给简煜留下些什么东西。

冥冥中，夏南的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它说，事情远远不止是这么简单。

纪风与脸上的表情明显凝固住了，夏南见自己把人问住，下意识地立马摒弃了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相比起之前，更是难得地没有追问下去。

“没事了，”夏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伸手捏了捏纪风与的手指，“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有人先妥协地给了台阶，按道理来说，另外一个心存秘密的人就该乖乖地走下来了。

可纪风与不按套路来，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夏南脸上，等到对方先略过了这个话题勉强一笑，他却只看到了夏南眼里闪过的一丝别样的情绪。

“夏南。”纪风与这么叫了一声，语气平缓，没有丝毫波动。

郑重的模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可听到这么一声，夏南却不由得想起了其他。

从他们第一次遇见开始，纪风与曾经这样叫过他吗？

盯着纪风与的嘴一张一合，夏南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没有肯定，却相信即便是曾经有过，但纪风与也是很少很少会这么直呼他的全名的。

“嗯，”夏南点了点头，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对方要说的东西也许会很重要，这才接下去，“怎么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它停留在每个人的肩上，最后两两相连，将这两个人捆绑住，以至于让他们越来越近。

夏南确信，在这一刻，他是听得到纪风与的心跳声的。

比起运动会长跑，上台讲述成果，好像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这样更让人心跳加速了。

夏南盯着纪风与的心口看了看，随后抬眼，与对方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顿觉口干舌燥。

事实上，他并没有把耳朵贴在纪风与的胸口上，也听不到对方的心跳声。

可此时此刻，他的耳边分明有一道几乎炸响在耳膜边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扑通。

是夏南的心跳，同时也是纪风与的心跳。

因为他们此刻，同频共振。

“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一句话，”纪风与垂下眸子，“他说他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我问过他那是什么地方，可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告诉过我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来的地方，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远方。”

离开？

夏南几乎是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字眼，眉头稍稍皱了皱。

很遥远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如果是在地球上的某一处，即便是两点最遥远的距离，终有一日都能够到达。

在地球之外，有那么多星球，就算它们再过遥远，也都是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永远，无法，到达。

夏南沉默时悄悄理解着纪风与说出的这句话，脑海里也一时想不到他说的那人的来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但很快，不经夏南继续思考，纪风与就自顾自地说出了答案。

“不过后来的很多年，我终于想到了，”夏南听得一愣一愣，忽然见纪风与直勾勾地盯住他，像是野兽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想到什么？”求知欲勾得夏南不住问。

“是，”纪风与顿了顿，卖足了关子，“时间。”

这两个字一出，夏南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和纪风与的那段对话。

他对自己下的定义，是跳出时间之外的人。

两者之间很古怪地有了一缕联系，但夏南还是没把它们放在一起，只当是巧合。

不给他继续往别处想的机会，纪风与率先道出了真相。

“在东区那条街道上，不是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

有时候有些话说得太直白了，反倒会让人不知所措。

此刻的夏南就是这样。

他动了动嘴，老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纪风与刚说过的说犹如外星语，让人一下摸不清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不是第一次见面？针对这句话，夏南很认真地想了想，思考着自己以前究竟有没有过失忆的经历。

可以往的日子仿佛都历历在目，唯独没有过纪风与的身影。

“我，”夏南想了很久，还是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以前见过你吗？”

看到夏南是这种反应，纪风与忽然笑了笑，原本已经吸人的那张脸变得更加夺人心魄。

夏南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虽然整件事看下来都很离奇，但很少会有人在这种事上扯谎。

别人也许会，可纪风与不会。

如果不是失忆，纪风与也没有撒谎的情况下，夏南能够想到的，他和纪风与所谓的“第一面”，就只有可能在他以后的许多年里了。

时空错乱，也许现在的夏南见过现在的纪风与。

而以此刻的时间线为基准。

以后的夏南，见到的是从前的纪风与。

只有这种解释，除此之外，夏南几乎再也想不到其他更加贴切的理由来解释纪风与的这番话了。

夏南试着把自己离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只得到了纪风与的轻声肯定。

“是的。”

虽然自己的猜测被肯定了，夏南却没能高兴得起来。

此刻他得知的所有真相，都是纪风与对于自己失言之后的解释。

虽然有万千种可能，但对于他们此时此刻经历的这些，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才算可行。

随着想法定型，夏南心底里慢慢升起了一股矛盾的感受。

没有猜对正确答案的欣喜，只有一种忽如其来的酸涩感。

夏南看着纪风与毫不意外地说出这些话，就好像这样的事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仿佛他只是旁观者，正在冷静地为其他人转播现场。

“你，不觉得奇怪吗？”夏南没忍住问出口。

可纪风与摇了摇头：“不奇怪。”

也许是刚刚就这么轻松地了解了真相，面对着自己沉思过的纪风与，夏南还有太多太多想问的。

想问，那么多年里，他是怎么一次次地去设想，想象曾见过的夏南是如何神秘出现，这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离开，是许多人一生中最不愿意面对的命题。

夏南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想说的再多，也没能一股脑地开口说出来。

比起他，也许是提前一步捋清一切的效果，纪风与表现得更坦然。

他没有一丝不悦，只虔诚地开口，眼底都是一片揉不开的温情：“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