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克不确定前一天晚上的话康纳听进去多少，但他了解康纳的固执，以及康纳对于他生命安全的过度担心，如果连酒精和胆固醇都被能他试作危害，就更遑论非法持枪的仿生人杀手了。

因此，当康纳出现在警察局，在福勒队长亲自介绍下，临时加入刑侦组，配合安德森副队长侦办辛夫·奎奇亚和纽特·奎因被杀案时，汉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该死的什么鬼”，而是一丝微妙的不悦，和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嫉妒——一定是马库斯或他的仿生人朋友促成，不然有市长禁令在前，福勒不可能答应康纳协助查案——这件本应该由汉克来做，却被他搞砸了的事。

汉克不承认自己有虚荣心那类玩意，但他的确感到没面子，尤其是在康纳面前。

“康纳曾经协助警方查案，在这方面具有丰富经验，无需我多说，在座的有不少已经跟他合作过了。”杰弗瑞·福勒目光自左向右扫过一众干警，在汉克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然后说，“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尽快破获案件，将杀死两名被害人的凶手捉拿归案。”

“谢谢，福勒队长。”康纳向杰弗瑞道谢，后者他拍拍康纳的肩膀以示鼓励，那是他的脾气允许做出的最友善的举动，然后回到了办公室。

康纳径直朝汉克走过去，他并没有穿制服，但也没戴帽子，指示灯在卷发下闪着蓝光，谨慎地看着他，说道：“汉克，抱歉没有事先跟你商量，我担心你会不同意。”

汉克胡乱摆摆手，意识到其他人都在偷偷看他们俩，不由感到一丝尴尬：“你还坐老地方，没问题吧？”

“当然。”康纳驾轻就熟地坐到汉克对面的位置，朝汉克倾过上半身，解释道，“不用担心联邦调查局，这件案子的管辖权虽然还归属他们，但华盛顿方面做了背书，由咱们成立专案组进行协管，今天之内联邦调查局就会把案卷送来。”

“背书？”

“没错，我答应过会活捉仿生人杀手，第一时间移交给联邦调查局。”康纳说道，又补充道，“马库斯也同意了。”

马库斯，当然了，汉克谨慎地没让自己的想法从表情里流露出来，只点了点头：“那说干就干吧。”

不出几个小时，联邦调查局就如约送来了辛夫和纽特的案卷，但没有电子文档，全部都是打印好的纸质材料，很难说是产权保护，还是有意针对专案组的某位仿生人成员。

“看来要在案卷上多花些功夫了。”康纳皱眉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纸盒子，汉克见过他读纸质书的速度，比警局里扫描文件的仪器还快，他不懂康纳有什么好沮丧的。

“一人一盒？”康纳问。

“听上去很公平。”汉克一扬眉毛，答应得很爽快，他知道康纳看完自己那盒之后肯定会去看另一盒，因此有恃无恐。

“那我们开始吧。”

汉克从来不是那种能稳坐办公室翻阅案卷的类型，因此当他接到发生室内袭击的报案后，他几乎是心情愉悦地离开座位，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就准备去现场。

“汉克，我也去。”康纳跟着站起来。

“什么？可案卷还没看完呢。”汉克故作惊讶，实则毫不意外。

康纳一时语塞，他被赋权的职能不足以解释他跟着汉克去侦办一般刑事案件的合理性，在犹豫了几秒钟后，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我想跟着你，可以吗？”

汉克在心里暗自发笑，同时也有一小部分惊讶康纳竟然学会了打感情牌，这实在是不小的进步，他为此感到高兴，却故意表现得不大热切，耸耸肩膀：“好吧，但我要是发现你连上厕所都跟着我，我保准会被惹毛的。”

康纳张开嘴，随后意识到汉克是在说笑，于是配合地笑了笑：“我会在门外把守好的。”

汉克立刻反唇相讥：“哈哈，真搞笑。”

“谢谢。”

“……”汉克朝天翻了个白眼，看来康纳在领会嘲讽语气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迪尔伯恩的居民区发生了一起命案，邻居在扫雪时听到争吵和打斗的动静于是报了警，等警察赶到后，发现房主米奇·里斯尔死在了客厅地板上，屋里一片狼藉。

本已经在屋外等着了，带着他们边走边说道：“被害人叫米奇·里斯尔，离异无子女，有猥亵罪和重伤害罪前科，刑满释放后一直失业，名下财产只有这套房子，估计是靠失业救济金过活。”

“恐怕不尽然，失业救济金可买不起羊毛地毯和全套智能家居服务，联系米勒去查一查黑色收入，我们需要掌握都有哪些人可能跟死者发生争执。”汉克打量着屋内陈设，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家具碎片，走到尸体前，皱起眉头，“唔，这可不大雅观呐。”

米奇·里斯尔仰面呈大字躺在地板上，双目圆睁，裸露在外的面部、手臂、脖颈上均有大片淤伤，而更加醒目的，则是他嘴巴里塞着一根长条灯管，直捅进咽喉，导致他的头部不自然地后仰着，下巴高高翘起。

“有闯入迹象吗？”汉克问本。

“邻居目击了疑似凶手的人从前门逃走，但门锁没有被撬或者暴力破坏的痕迹，不排除熟人作案可能，克里斯正在对周围的邻居做询问呢。”本带着厌恶的神情撇了撇嘴，“要我说，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毛病一定不轻。”

“从前门逃走？也许监控录像能拍到些有用的东西。”汉克在死者旁边蹲下，检查之后问康纳：“分析出什么结果了？”

康纳说道：“死者生前受到殴打并曾激烈反抗，他的身体上有多处重击打伤和防卫伤，致命一击在咽喉，导致喉软骨碎裂，窒息死亡。”

“听上去是很痛苦的死法。”汉克沉吟着，又问，“那灯管是怎么回事？”

“是在被害人死后插入的，灯管上没有指纹。”康纳回答。

汉克目光扫过屋内，停在茶几后面的墙壁，上面有一排装饰用的灯管，正好少了一根：“凶手打断被害人的喉咙后，走到这里拆下了灯管，然后回到被害人身边，插进了他的嘴里。”他盯着死者扭曲的脸部，又说：“也许那时候他还没死透呢。”

“仅从杀死对方的角度来看，这个举动似乎没有意义。”康纳说。

“嗯哼，因为杀死对方并不是唯一犯罪动机。”汉克伸手指了指灯管，“典型的性虐待特征，不光是这个，整个案发现场都写满了私人恩怨，问题在于，究竟是什么恩怨？”

“根据米奇·里斯尔的犯罪前科，他有私仇的概率比常人要高50%。另外，从他的体格和受伤情况来看，对方在力量、速度、格斗技巧上都拥有绝对压制。”

汉克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在哪儿见过这家伙，我敢打赌，米奇·里斯尔……这名字听着也有点耳熟，嘿，康纳，你能把他的照片调出来吗？”

“当然。”康纳竖起右手手掌，在掌心显示米奇·里斯尔的驾照照片。

“我就知道！”汉克看着照片，右拳在左手掌心用力一击，“地下黑拳场的老板米老鼠，错不了，因为贩卖红冰被我查扣过一次，肯定是他蹲监狱之前的事了。怪不得失业还有钱挥霍，这家伙肯定还像只老鼠一样每晚溜进他那个臭烘烘的拳场里四处捞钱。”

“地下黑拳场？”康纳在云端没有检索到对应名称，疑惑地看着汉克。

汉克对上康纳的目光：“地下搏击俱乐部，如果你乐意这么叫的话，二十年前只是一群睾酮素过剩的蠢货互相殴打，后来有了仿生人，那些狗娘养的推出了终极仿生人格斗赛，格斗型仿生人坐庄，智商欠费的败类轮流打擂。”

“我不认为模控生命生产过格斗型仿生人，这不符合公司的目标市场需求。”康纳皱眉，但他也知道，2035年军方的确提出过与模控生命合作设计军用型仿生人投入战场，只是被国会驳回了，也许模控生命并没有彻底放弃。

“私下交易或者私人改造，这不重要。”汉克简短地说，“重要的是，他认识一个或者好几个天生被设计用来殴打人类的仿生人，哼，说起自我毁灭，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物种比人类更有创造力。”

“所以你怀疑是格斗型仿生人作案？”

“那样会符合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凶手擅长格斗的结论，不过要说板上钉钉也太过绝对，我们还有一些疑点没弄清楚。”汉克边说边走进其他屋子里检查，康纳跟在他身边，问：“什么疑点？”

“犯罪动机和犯罪目的，有悬殊的格斗能力在，我想我们可以排除正当防卫了。”

“报警的邻居说他听到过争吵。”

“嗯哼。”

汉克推开米奇的卧室门，卧室墙上贴着几张的不堪入目的色情海报，床头柜上摆着用途晦涩的工具，很难细想这人每晚如何入睡，他捏着鼻子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总结道：“变态。”

“这个房间里有不少蒸发后的釱液，床上、地板上、门上都有，呈散见的滴落状，但并没有打斗痕迹。”康纳忽然说道，他从床上拿起一把折叠刀，用手指搓了搓刀刃，“看起来有人用这把小刀划伤了仿生人，但力道和位置都控制得很好，因此釱液溢出量并不大。”他分析着小刀的各项数据，又说：“这把刀的质地非常坚硬。”

“呃，老天爷，我要吐了。”汉克从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