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低头让康纳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对方紧跟着一腿横扫，把他撂倒在地，康纳后脑勺着地，刚勉强架起双臂就挨了一记重拳，系统提示弹出——3948v号生物组件受损，手臂运动模块受干扰。

一定是维克多。

康纳蜷身躲过下一拳，提膝猛踹对方腹部，感觉如同踢到一块钢板，但还是把维克多踹得后退两步，他连忙反手拽过旁边的转椅，用力朝维克多扔了过去。维克多怒吼一声，居然硬生生接住椅子，举起胳膊朝康纳当头砸下，机房惨白的灯光下，维克多的身形格外高大，仿佛一座黑塔朝他压下来，康纳背后是电脑桌的坚硬棱角，退无可退，只能再次抬起胳膊格挡，准备硬挨了这一下。

枪声骤然响起，维克多手臂和肩部中枪，椅子脱手飞出。

“嘿！混账，看这儿。”汉克叫道。

维克多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汉克，说道：“我不叫混账。”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口音奇特，根本不像仿生人那样字正腔圆，汉克依稀记得米奇的中城区口音，二者几乎完全一样。

“底特律警察，你被捕了，维克多。”汉克一字一顿，举枪的手跟他的声音一样稳定，“再动一下，下一枪就要打你的头了。”他朝维克多靠近，一边低头看向康纳：“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能。”康纳应声，但额角的指示灯还是红的。

“我也不叫维克多。”仿生人脸上表情莫测，一条胳膊上蓝血横流，他看着汉克，忽然间朝他猛扑过去，汉克咒骂一声扣动扳机，子弹近距离射入仿生人胸口，却仿佛石子没入泥土，丝毫没有减慢他前扑的势头。

汉克手里的枪被击飞，膝盖上挨了一脚，紧跟着被维克多合身撞飞，先是后腰磕上桌角，然后后背和后脑勺跟墙壁来了次亲密接触，力度远超过汉克乐意接受的。他看到维克多近在咫尺的狰狞表情，但来不及思考仿生人学习这种表情是单纯为了震慑对手还是有助于调动力量，维克多朝他提起了拳头……

“冠军！比赛结束！”康纳大喊道，试图制造指令冲突，让对方多延迟哪怕一秒，“看这里！我才是你的对手。”

维克多转过头，康纳不等他反应，拦腰擒抱从侧面把他扑倒，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反手刺进了对方腰间，刀刃竟完全没入。

前冲的势头不减，两个人登时一块滚倒在地，康纳明白缠斗必输，一翻身立刻拿刀去捅对方的釱制脉搏调节器——那把小刀是在米奇卧室里发现的，材质是跟格斗型仿生人一样的高密度合金，康纳勘察现场时就预感它会派上用场，于是趁没人注意偷偷拿走了。

“作弊！”维克多怒吼一声，抬臂肘击康纳的左耳，另一只手捏住康纳的手腕用力一拧，劣质塑料在他五指下简直不堪一击，小刀“当啷”一声落地，维克多顶膝把康纳掀翻出去，恶狠狠道：“该死的仿生人！”

生物组件8910W受损，生物组件8911F受损，生物组件7651N受损……康纳的系统连续报警，他调动还能勉强动弹的部分就地一滚，躲过维克多的蹬踹，建议预设路径是防卫逃跑，被他否决，但路径重设花费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更多。

系统提示，生还概率低于警戒值。

康纳瞥到汉克冲到另一边捡枪，他只需要再坚持十秒，快点，分析路径的关键在于解析对手——维克多的格斗方式和其他格斗型仿生人不同，为什么？康纳见过被他打到报废的仿生人，高密度合金都难逃一劫，那绝不是因为维克多的格斗技巧更胜一筹。

维克多的下一拳砸中了康纳的脸，破损的白色机体下是闪烁着蓝光的电路，釱液从裂口渗出，流到地板上，透过眼前一重重红色的系统警报，康纳看到维克多舔了一下嘴唇，忽然间放下了原本准备抬起反击的胳膊。

“该死的仿生人！”维克多横跨在康纳腰间，再次砸向同一个位置，他想看到更多蓝血，又一拳，“杂种！”

——路径重设成功，提示，维生系统停运风险，百分之八十三。

——是否执行？

康纳猛地抬起上半身，手臂一前一后缠抱住维克多的脖子，大声喊道：“汉克，开枪！”对方的双腿立刻绞紧，把康纳锁死在地上，跟他的计算完全一样，两个人已经紧紧缠在了一起。

区别是他穿着防弹衣。

“准备死吧！”维克多的两只大手按住康纳的脑袋，“混账仿……”咒骂声忽然断掉，康纳头部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两人身后，汉克连开三枪，两枪正中胸口，另一枪射穿了仿生人的头颅。

康纳松手倒回地上，系统警报吵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有一部分想要依从指令立刻进入休眠，但汉克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

“康纳！你还好吗？受伤没有？”汉克冲过来，用力把维克多从康纳身上拨开，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对方额角的红色指示灯和脸上蓝血横流的创口看得他心惊胆战，“嘿，能听见我说话吗？康纳。”

“我没事，汉克。”康纳坐起来，扶住扭曲的右手腕用力一别，“咔嗒”一声，关节归位，但受损报告仍然在眼前疯狂闪烁，仿佛在指控“我没事”这条谎言。

“老天爷，你差点把我屎都吓出来。”汉克一屁股坐到地上，喘了几口粗气，心有余悸地用枪点了点维克多，“拳王先生不会再醒过来了吧？”

“理论上不会。”康纳说。

“我没听错吧？你好像还挺遗憾？”汉克没好气地瞪了康纳一眼，教训道，“下次再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得经过我事先许可，明白没？”

“明白。”康纳笑笑，指示灯终于恢复成蓝色，又说，“维克多来这里不可能只是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寻找同类而是直奔模控生命主系统，这远超过一个格斗型仿生人应该掌握的。”

“所以？”

“所以是谁指引他来的？”康纳看着维克多的尸体，皱起眉，“还有，维克多被米奇虐待了那么久，为什么会忽然爆发？这些疑问都无法解答了。”

“别说那么绝对。”汉克拍拍康纳的肩膀，胳膊一抬立刻龇牙咧嘴地痛哼一声，肩膀还算好，但后背和膝盖疼得他快要抽搐，忍不住骂道，“龟孙子力气倒是真不小，多亏咱们穿得厚。”

“医疗救护在路上了，坚持一下。”康纳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扫描过汉克的生命体征，但诊断模块受损下线了，这让他感到一阵焦躁，“汉克，你感觉怎么样？”

“舒服得像颗桃子。”汉克哼哼一声，“你呢？联系史特拉福大厦没？还是这楼里就有你的专属医疗舱？”

康纳回答：“乔许还有十分钟赶到，他正在跟模控生命沟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拿到模控总部仿生人检修设备的使用许可，史特拉福大厦当然也有设备，不过没有这里的功能齐全。”

“听起来真不错。”汉克评价，然后扯过肩膀上的对讲机提高声音，“德鲁！目标都倒地了你们还他妈的没爬过来？才七十层楼而已，搞快点！完毕。”

当天下午，汉克就从医院回到了家里，拄着拐杖，因为他严词拒绝了坐轮椅的医嘱，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才不要像个老头一样靠轮子滑行。

康纳在门口等他，汉克一下车他就伸过手去扶他，结果被汉克抬肘挡开：“嘿，退后点，别跟拐杖抢活干。”然后对护送他回来的米勒下逐客令：“告诉福勒我至少得休息到2039年，提前新年快乐，老伙计。”

直到把自己挪到沙发上，汉克才吁了口气，咬着牙喃喃道：“该死的半月板，天杀的后背。”后背肌肉组织拉伤让他没法背靠沙发，半月板撕裂让他没法往前撑住膝盖，汉克恼怒地歪在沙发扶手上，丢掉拐杖，不难想象未来一个多月的睡眠时间都将在这种扭曲的姿势中度过。

“热可可？”康纳在一旁递过热饮，外加一盘黄油曲奇。十几个小时前，这仿生人还浑身是伤，一副即将停摆的糟糕模样，现在已经活蹦乱跳跟新的一样，要是可以，他也想当几天仿生人，汉克不无嫉妒地想。

“病号专享卡路里套餐？”汉克接过可可喝了一口，甜美丝滑，让他的心情略有好转。

“我可不会说这是病号专享，但它的卡路里值的确够高。”康纳笑了笑，打开电视，调到球赛节目，解说和球迷欢呼声顿时让客厅热闹起来，他在汉克旁边坐下，建议道：“你可以把腿搭在茶几上，那样膝盖会更舒服。”

“再说‘膝盖’这个词，我就把腿搭你身上，小子。”汉克威胁道，吗啡的药效没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都会格外暴躁。

“当然可以。”康纳点点头，汉克却没动弹，他看着汉克，大脑回路不知道怎么一转，开口说道，“膝盖。”

“真他妈……”汉克不可置信地瞪着康纳，一秒钟后，他改变主意，伸手把伤退抬起来，架到了康纳的大腿上，满意地叹了口气。

康纳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坐姿，让汉克靠得更舒服：“汉克，你知道以你现在的伤势，拐杖完全不如轮椅实用吧？而且医学研究表明，长期拄拐会对另一侧膝盖造成一定负担……”

“呃嗬，你听起来简直跟韦纳医生一模一样。”汉克作势要抽出靠枕往康纳身上砸过去，他的确打算这么干，如果康纳继续这么唠叨的话。

“你实在不想坐轮椅，我也可以把你抱回卧室，事实上，那样更……”康纳话没说完就挨了一枕头，他连忙扶住汉克的腿，避免膝盖因为主人挥枕头的动作再受伤，后半句话变成了闷笑，枕头依然盖在他脸上，但显然毫无威胁，他在柔软枕头和脸部构成的小小黑暗中听到汉克故作凶狠的声音凑近他的耳朵：“小子，除非你变成拐棍，那也是我拄着你，明白了？”

“明白。”

釱制脉搏调节器愉快地震动着，康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愉快这个词，但调节器搏动的确比往常更舒缓，神经元活动则更加活跃，嘴角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提起，尽管他想不出被汉克用枕头砸有什么好笑的。

眼前重现光明，汉克把枕头拿开了，说道：“好了，现在安安静静地陪我看会儿球赛，马格尼今晚要创造臭球记录，我赌五美元，红袜子他妈的输定了。”

“成交。”

“哈，准备输钱吧，等等，我可以改赌啤酒吗？”

“没门。”

“就一罐。”

“汉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