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商记得滕京雪给这个座驾取了一个特别文艺的名字——星天辇。

从外面看星天辇不大，坐一个人尚好两个人就太挤了，但只要进入看似轻盈的帘幔内，就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使用者可以改变周围一圈纱幔的透明度，也可以改变内部空间的温度、湿度、明暗度，以及面积大小。

庚商刚跟着滕京雪进入星天辇内，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身后的帘幔落下后就紧紧封死，不泄露一丝光亮和声音。

庚商心里立即悬起一块大石，接着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被迫回过头来，入目的便是一张突然贴近的过于好看的脸——是滕京雪。

滕京雪早就不满于庚商的视线没有一直放在他身上，拽着他的领口将人拉近，半似抱怨地嗔道：“阿商，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在庚商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的，直白的，想要什么便直接开口说。

“黑化值＋1。”

系统的声音就像是死亡倒计时一样。

庚商顿了一下，伸手将他圈住，下巴搭在他的头顶，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趁着滕京雪看不到，庚商迅速打开系统设置，把提示类型调成“文本框”，并关掉了声音。做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滕京雪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对不起什么？”

刚刚还扬起的语调骤然软了下来。

【黑化值＋1】

庚商垂下视线看着虚空，将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的语言说了出来：“对不起刚刚没有一直看着你，没有早点回来，也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

滕京雪没有出声，可庚商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很不稳定。

【黑化值＠＃％】

【数据过于复杂，系统尚在分析中】

按照剧本，接下来该干什么……

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抱住他。

一边这么想着，庚商程序化地搂住了滕京雪纤细的腰，用力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伤心了，还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滕京雪还没有说话。

庚商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自己身处于一场异常煎熬的审判中，等待法官的判决。

【黑化值＠＃％】

“呵呵……”

先响起来的是一串空灵的笑声，不是庚商发出来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滕京雪在笑。

庚商愣住了，他做了很多预判，独独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为什么会笑？

“阿商，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滕京雪含笑道，一双漂亮的竖瞳看向他。

那种冰冷黏腻的感觉又出现了。

庚商不能露出任何一点反抗的迹象，只能任由滕京雪毒蛇一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

【黑化值＠＃％】

【黑化值＋5】

庚商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黑化值会升高，还在努力回想剧本的下一段台词，对了，应该是向滕京雪解释自己为什么消失，去了哪里，为何现在才回来。

庚商理清了思路，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滕京雪那雪白的法衣之下，两条长腿化作一条蛇尾。

蛇尾能很轻松地弥补滕京雪和庚商的身高差。

滕京雪向前凑近，捧住他的脸，鼻尖几乎贴着鼻尖，向来冰冷的竖瞳里尽是柔情，爱娇地道：“阿商，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的错，你这么在乎我，怎么会愿意离开呢，对吧？”

被滕京雪捧着脸，庚商不能点头，只能快速眨眨眼，附和道：“对对对。”

滕京雪失笑，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细声细语地道：“我猜肯定是有人想拆散我们，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去把他杀了就好了，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黑化值＋2】

庚商：？？？

庚商皱眉，道：“没有人想……额，想拆散我们，是因为一些事情，我才不得不离开，你听我解释清楚。”

“那是为什么，是你自己想离开我吗，是……”滕京雪脸上的笑意停滞，他蹙起两条好看的眉毛，玻璃珠般的眼睛里全是不解，尾巴尖焦躁地拍打在星天辇内铺满的垫子上。

庚商听着“啪啪”的拍打声，听得肉疼，没好气地道：“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别虐待自己的尾巴，不知道疼吗？到时候尾巴疼了别在我面前哼哼。”

【黑化值－2】

滕京雪愣了一下，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庚商打横抱起来放在软垫上。

庚商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老父亲一样，道：“一天别老想着杀人杀人，你忘了我教过你什么吗？”

【黑化值－1】

滕京雪不说话，安静地垂着睫毛侧着脸不理庚商。

庚商抬眼一看，得，小祖宗果然还是小祖宗，脾气挺大，还噘嘴呢。

他很自然地把滕京雪的尾巴放到自己腿上，抚了抚那漂亮顺滑的黑色鳞片，道 ：“我们没有权力擅自处理别人的生命，每个人活下来都不容易，所以非自保不要杀人。”

滕京雪摆动着蛇尾游到他身前，白皙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眨着湿润漂亮的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我不想听你说其他人，他们都不重要，我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

【黑化值－1】

原则问题不可能放过。

庚商松松地将手放在他的腰上，不依不饶地道：“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

滕京雪撇了撇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还有呢？”庚商挑了挑眉。

滕京雪道：“保护好自己，但也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庚商知道这里和现代的法治社会不一样，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他不能强行要求滕京雪手上完全是干净的，但至少不能完全邪恶。

至于滕京雪将主角叶石家灭门的事，如果作为世界外的读者，庚商只会轻描淡写地扫过，毕竟反派之所以成为反派都是有原因的。可偏偏这个反派是滕京雪，庚商就绝对不可能将这件事轻拿轻放，一定要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不能伤及无辜，这件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听我好好跟你解释。”庚商道。

他觉得系统提示框一直在跳出来很烦，就把提示框调成了1小时弹出来一次。

滕京雪咬了下嘴唇，道：“你说，我要听你解释清楚。”

庚商将滕京雪攥紧的手掰开，一边说道：“你还记得我们逃出青云宗的那年吗？”

滕京雪不说话，只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庚商按照剧本里编的那样，继续说道：“我们逃出去没多久，不就被昊天盟的人追上了吗，后来我们一起跳下悬崖，虽然没有死，但奇怪的是也不在悬崖下面，那个地方灵气很充沛，我们在那里待了快半年。”

“嗯，是那个地方的人把你抓走了吗，我去杀了他们。”滕京雪的尾巴尖立了起来，竖瞳也变得更加幽深。

“祖宗，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先听我给你说完。”庚商叹了口气，将滕京雪的两只手握在手心里捂热。

滕京雪是蛇，蛇是变温动物，哪怕他可以变成人，他的体温调节系统也没有人类那么精细，经常冬天手冷脚冷，夏天又喊热。

庚商继续道：“我们当时不是在那里绕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吗，后来有一天就突然找到一个出口，其实那个地方是个秘境。”

过于清楚这个谎言没有太多可行性，庚商心里惴惴，不敢注意滕京雪的神态，就怕自己露出破绽。

所以他也就没注意到，当他说到这里时，滕京雪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

滕京雪伏下身趴在庚商胸口，抱住他的腰，心不在焉地道：“所以你消失和那个秘境有关吗？”

他将脸贴在那砰砰跳动的脏器前，感受着男人炙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将所有的不甘和质问的话语强硬地压制下去，只能紧紧搂着骗子的腰。

见滕京雪趴在自己身上，而那炽热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脸上挪开，庚商松了口气，抚了抚滕京雪柔顺及踝的长发，故意用沉重的语气道：

“在我们离开那个秘境之前，秘境的主人找到我，让我必须留下来接受他的传承并继承这个秘境，否则就不放我们走。”

庚商感觉到那双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忽然用力，趴在自己胸前的那人呼吸骤然乱了。

“是他让你离开我的吗，他现在在哪，我要杀了他。”滕京雪咬牙切齿地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音。

庚商很满意，看这反应，滕京雪应该信了。

他的手搂在滕京雪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一直耗在里面也不行，我当时就答应了，但是跟他提意见，让我先护送你回乌岚，确保你安全了再回去。”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讲起过这件事。”滕京雪问。

这个问题也在剧本里。

庚商很自然地解释道：“我们走的时候他删除了我的这段记忆，我也是和你结契的那天才想起来这件事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结契的那天。”滕京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

庚商不敢看他的表情，依旧按照剧本解释道：“因为他只给我留了一年时间，我没想到到期的那天正好就是我们结契的那天。”

滕京雪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放空地想着，一个好完美的谎言，如果没有那么流畅自然，再慢一点、磕磕巴巴一点，或许会更加完美。

在来找庚商之前，滕京雪用他那在蛇族中算得上很聪明的脑袋预判过，阿商会怎么跟他解释，是坦诚，还是用谎言欺骗他。

他又占卜演算过很多遍，得到的答案从未变过。

滕京雪本以为自己会坦然接受这个答案，可为什么当他真的听到庚商精心编造的谎言时，他的心还是那么难受。

不对，不对。

太安静了，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庚商终于注意到滕京雪的不对劲，忐忑不安地坐直了身子，犹豫了片刻后，低下头捧起他的脸。

果然还是不信吗，好吧虽然但是这个借口的确有点蹩脚，是生气了吗，要质问他了吗。

可当庚商低下头，看到的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疯狂，只有一双湿润的眼睛，还有其他一些一闪而过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庚商失语了，心里乱成一团，手足无措地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剧本里也没有写这种情况啊。

滕京雪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发出了像是小兽呜咽的声音，紧紧地抓着庚商胸前的布料，哭得快要窒息。

“滕京雪，祖宗，你别哭了，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庚商将滕京雪的脸捧在手上，只觉得积累在手心里的那满满一捧的眼泪太烫了，烫得他心里不舒服。

滕京雪将嘴唇咬得全是伤痕，乌黑浓密的睫毛浸湿了，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的泪痣上划过。

“没事，我只是有点难过。”滕京雪胡乱地擦着眼泪。

庚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能说出来，他被滕京雪传染了，他也失语了。

庚商沉默了一会，沉沉的目光落在滕京雪脸上，声音略微沙哑地道：“你为什么难过？”

滕京雪依旧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他太难过了，只能带着哭音回答道：“因为一想到，我们会因为那个……”

庚商面无表情地提醒他：“秘境。”

”对，就是那个破秘境而分开那么久，你也不得不离开我，我就很难过。”滕京雪颤栗着道。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为什么难过。

“别哭了，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不会再离开你了。”庚商一边用一个新的谎言安慰滕京雪，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

——至于吗，滕京雪为了他这么难受，真的有必要吗？

听到庚商的话，滕京雪呆愣了片刻，哭声也停了下来，一下子就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不安地问道：

“真的吗，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庚商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刻意在面上露出温柔，拿出丝帕轻柔地给他擦着眼泪，用最柔软的语气道：

“嗯，真的，别再哭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下一次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陪着你，永远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现在庚子的模样，现在有多冷静，以后就有多疯狂。

庚子：看来我已经拿捏住他了，好耶。

之后……

庚子：看着我，不要看别人，也不要想离开我，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