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不再逼近她,而是后退了两步。眼中闪烁着晦明晦暗的光,是安风看不明白的意味。
原来沉静的深潭也会被激起串串涟漪,鸢尾花姐姐果然在暗中守护着她。
很久之后,安风才明白,那晦明晦暗的光,是骆玉的泪水。
而真正守护着她的,其实另有其人。
要怪,就怪那晚的夜幕降临的早了一点,让她们错过了揭开谜底的契机。
当下这一刻,安风无暇顾及其他,她只要解答心中的疑问。
“我只有三个问题,请你正面回答”
骆玉依旧沉默,和她背后的夜色一样。
安风深吸了一口气,像开闸泄洪一样,一连串地吐出了所有的疑问:
“第一,下雨那天,你为什么知道我会去你那躲雨?第二,你开车送我回去那晚,你半路下车接了个电话,你说‘我编了一套说辞,她应该是相信了吧’,这通电话谁打给你的?你和她什么关系?第三,如你所说,所谓的有人去你朋友那买油漆,只是你编出来骗我的说法,那你要我穿黑色衣服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
血梗喉中,不吐不快。
今天总算是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安风爽得头皮发麻。
骆玉依旧缄默,没有说话,眼睛亮亮的,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但也没有半点想要吐露真相的趋势。
公园的游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几盏昏黄的灯火。
好安静。
静得她恼怒,静得她心慌。
静得她恨不能顷刻之间拥有读心术,看看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突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以前不是这么失控的人。
痛苦的又何止安风一个?
感受到了安风的怒火,骆玉觉得胸口越来越闷,有些喘不过气。
安风受伤的眼神像一柄重锤,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口。
她竭力忽略安风的灼热的视线,压下心中涌起的情绪。
尽管察觉到自己喉咙间有哽咽之意,她却不敢张口,也万万不能张口。
她怕一开口,真相就会出逃,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像这之前的每一次。
她紧闭双唇,选择了闭眼,自觉调整好情绪后再次睁眼,眼中多了些血丝,好在这一切都隐匿在夜色之中。
她感谢上天,让今天的夜晚降临的比平常早了一些。
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皆是煎熬。
安风的煎熬也不比她少。
安风扪心自问,无法否认眼前这个女人不仅神秘,而且美丽。
她过快地入侵了自己的生活,也猝不及防地在安风的心中掀起风浪。
她无法否认,自己就是不由自主被骆玉吸引了。
她是体验派的演员,可任何关于心动的体验,都没有第一次遇见骆玉时来得强烈。
加快的心跳,难耐的心痒,暗流涌动的心潮,不是心动是什么?
心是不会骗人的,这一点安风很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来,她虽然心头百千疑问,但表面仍然装作无事发生——她不想就这样破坏两人表面的和平,还有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泡泡。
就算那些泡泡一触即碎,可多一秒钟存在,她就有多一秒种的欢喜。
但今天,对方先一步撕开了假面,平静的湖面搅动出水纹,她索性来了个翻江倒海,不破不立。
她看向骆玉,橘色的夕阳打在她的身后,勾勒出她修长的脖颈,连同她的下巴,她的耳垂,她的肩膀,都被夕阳镀上一层柔美的光,多么饱满优美的女性线条。
恍惚间,安风想到了创世之神女娲,那是一种共通的母性美。
幼年丧母,让她对有母性之美没有任何抵抗力。
曾经最能承载她关于母性美幻想的,只有那个姐姐。
如今却有了第二个人。
都这种时候了,我竟然还觉得她很美。
安风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目光从骆玉身上移开,等不到回答的她,无声地长叹一口气,俯下身拉起小鸢的狗绳,迈步离开。
慢慢地走向公园的出口,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
想到来的路上,还在踩骆玉的影子玩,回去路上,一人一狗形单影只。
才短短几个小时,安风就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小鸢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哀伤,默不作声,乖乖地跟着主人。
“对不起啦,小鸢,今晚只能委屈你在酒店的宠物宿舍住啦,不过,妈妈明天会早起过去陪你的哦!”
“安风!等等!”
冷不防被叫住,安风急促地一回头,好巧不巧,脚下被狗绳绊到,她毫无准备,亦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倒过去。
本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却被稳稳抱住,熟悉的淡香飘个满怀,是骆玉。
她一路小跑追了过来,微微气喘,脑后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零落的散下来。
此刻正抱着安风,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眼中写满了担心和自责。
秀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安风克制住帮她拢好头发的冲动。
“你没事吧?”骆玉抱住她的手臂,力道紧了紧。
“我没事。”安风起身,拉开与骆玉的距离,“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看到安风退后的小动作,骆玉的眼神沉了下去,“你今晚要把小鸢带走吗?”
“嗯,我问过前台了,打过疫苗,就可以入住酒店的宠物宿舍了。”
“这样啊…”骆玉把碎发别到耳后,“可是小鸢的窝还有吃的喝的都在我家里,要不要小鸢今晚先住我那里,改日我再给你送过去呢?”
安风低头想了想,看看一脸天真无邪的小鸢,才不到半岁,不知道和酒店其他狗狗处不处得来,万一被欺负了,会不会得小狗抑郁症。
想到童年时总被欺负的自己,安风想还是不勉强小鸢了。
看出安风的犹豫,骆玉乘胜追击:“还有小鸢最爱的狗狗玩具,它喜欢的紧,晚上要抱着睡觉的,如果没有了玩具,不知道小鸢睡不睡得着。”
安风想了想:“好吧,那小鸢还是先住你那里吧。”
安风认命地把狗绳递给骆玉,内心接受了这个事情:
是的,她就是注定要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了,不管她主观上是否愿意。
当然了,说不愿意,那也是假的。
这一段小插曲,让两人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有些找不到落点。
“还有别的事情吗?”安风装作无事发生,恢复一贯的常态。
“有一件。”
“什么?”
“安风。”骆玉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好像在积攒勇气一样,“如果我说,我有苦衷,你会相信我吗?”
安风抬手扶额,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无能为力。
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对方应知尽知,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吊诡的是,安风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响起:
只要是骆玉,就可以相信。
但安风说不出口,她突然好累。
就这样,骆玉没有等到回答,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安风的身影远去,克制全身喧嚣追上前去的欲望,没有再向前一步。
晚风将她的裙摆吹起,她轻轻攥起拳头,手心已经被汗打得湿透。
百米外的草地上,散落着两小时前,骆玉用一束杂草折成的鸢尾花。
晚风中轻轻颤动,无声地见证了这对有心人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是骆玉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