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日晚】
本来是想记录那些在我记忆边缘变模糊的事情,没想到一提起笔就写了这么多。
说真的,长久以来,都是孤军奋战,面对这一切的一切。
第一次认真记录这些事情,真是一写起来,就停不下笔。
说回今天白天的事吧,今天是安风举办见面会的日子,也是安风和赵一德说好的要交作业的日子。我一边思忖下一步的行动,一边在唱片架旁逡巡,准备挑一张黑胶唱片来听。
挑来拣去,抽出一张《客途秋恨》的粤语碟片来,慢慢放下提示杆,悬挂针轻轻地下落,和碟片相触那一刻,白驹荣的沉郁落拓的歌声跨越八十年的光阴,声声飘入耳中。
唱的是“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我闭上双眼,按揉着太阳穴,享受着片刻的放松。
回想起第一次听到这只粤曲,还是出事前,和安风一起看电影《胭脂扣》,如花为了和十二少有情人成眷属,在阴间做了足足五十年的孤魂野鬼,又重返阳间寻遍香港。
看电影时,安风窝在我的怀里,说如花真是笨蛋,何必为了这么个懦弱的公子哥殉情呢?殉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苦等五十年。
安风,如果你知道我为了你,也反复跨越着光阴,耗费了几年的时光仍然一无所获时,你是否也会笑着骂我是笨蛋呢?
“叮咚”手机屏幕亮起,是乐乐的消息:
“喜报!老板!风风大人又来啦!”
怪机灵的,本月再送她两次迟到机会好了。
我点开电脑上的实时监控,将书法教室那一栏放大。
安风探头探脑地走进教室,像一只跌入森林的小鹿,带着纯真的好奇。
很快,好奇心化作行动力。她坐在我的书桌旁,眼光投向我那一沓练字纸——我这几日心乱如麻的杰作。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我那沓纸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用来记录的这个本子也锁在了最下面的抽屉里,不用担心被她看到。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今天离馆之前,特意把本子带了出来,放到了车子座位下的暗格,这下万无一失了。
说回那天,她居然不来主动找我,而是自顾自地翻了起来,翻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要贴上去了。之前跟她说过多少遍,不工作的时候要带上近视镜,不然度数还要涨的。她就是不听。
说什么自己鼻梁太高了,是赚钱的好手,从命理学的角度来说,鼻主财,戴了眼镜,鼻子就会被压坏,那就等于是影响财运,也就是演艺事业都会被拖垮的,我自己走下坡路不要紧,演艺界少了颗巨星那可是全国观众的损失!
她总是这样,有一套自己的生活哲学。我也只能作罢,不再强迫。
眼见着她翻了两遍,还准备从头再捋一遍。
她怎么这么一根筋,就不知道去办公室求助一下我吗?明明她问我要,我就会毫无保留地给她呀。
另外,她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写了这么多张纸,却只有这一句诗,她就一点不好奇吗?真的以为这只是巧合吗?
不忍心看她再这样继续折磨自己的眼睛,我只能主动出击。
想到今天会见到她,出门前,我特意换上了一件深绿色的丝绒衬衫,她曾经说过,她最钟意我穿这件的。
我以为她会直接问我要完整版,结果一开口竟然在cue乐乐。我有些生气,但不好发作。
还好她很快回归正轨,求我为她写一幅鹊桥仙,机敏如她,从诗句和我俩的名字上找到了共通点,以此来央求我,我又怎能拒绝。
但我的计划还在继续,我不能这么轻易地满足她。
我看到她手边有一对深黑色的镇尺,上面不慎撒上了墨汁,可黑色遇见黑色,远看根本看不出差异,还以为镇尺和墨汁相安无事,我因见到这个场景,遍信口胡诌了一个要求:
今晚的见面会,她必须穿黑色衣服出席。
为什么呢?安风歪着头问原因。
原因不重要,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它生效。
我的计划是炮制一场意外,地点就在今晚的见面会上,我要让安风相信,我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安风临走之前总盯着我手里的工作证看,她是后悔了吗?觉得不应该让才有过两面之缘的人过快地闯入她的生活。
安风走后,我马上回到办公室,打给李东苒,吩咐她带一批人,今晚八点去文心酒店一楼大厅,给台上的人泼黑色油漆。
我对李东苒提出三个要求;
第一,被抓到就自己编一套说辞,尽量往粉圈纠纷上靠,大事化小;
第二,泼墨时避开安风,不认识就上网查一下视频,认识一下;
第三,象征性地扰乱现场就可以了,见好就收,千万别做得太过。
李东苒一口答应,但有点迷茫的样子:要做,还不能做太过,这是什么意思?玉姐你到底是报仇还是要恐吓?我说都不是,我有自己的打算,不必多问。
李东苒说,明白,但是玉姐你都说了象征性地做了,那何必用油漆,那东西破坏力强,一时半坏都清理不干净。
我想了一下觉得有理,李东苒虽然混了大半辈子,偶尔脑子还挺灵光的,我说那换成墨汁吧,正好前几天采购了一批,今天下午四点钟你来我店里拿,走后门。
李东苒说没问题,她这就去安排,有信心不被抓到。
我看着她那一头银发,说,你这体貌特征这么明显,不被抓到就怪了。
李东苒嘿嘿一笑,骑上摩托车走了。
对李东苒,我是一万个放心的,倒不是因为她能力多强,而是她根本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
书画馆从明面上看,是以书法教室为主,收藏书画为辅。
其实,书画馆主要收入都来自于私下的书画买卖,一些上流人士借着书画的名头给自己贴金,或装点门面,或从中获益,说白了就是有钱人想拿书画收藏装点门面,又不懂行,我们作为内行人帮着参谋筹划一下。
这是我母亲刘玉自二零一年建馆开始,就创下的一条产业链。虽然自二零二二年我接任馆长后,就尽可能地减少这条线的走动,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几个难缠的土老板,仗着财大气粗,得理不饶人,还坚持我们要服务。
对付这些人,讲道理行不通,有时候必须走点野路子。难免会涉及到一些拿不上太台面的事,这就得有个社会上的人帮着做,李东苒就是那么个角色。
她是我的姑姑骆思瑜的女儿,比我小八岁,和我们的妈妈一样,我们俩也以姐妹相处,但性格南辕北辙。
她从小就不爱学习爱打架,上幼儿园第一天,她把男同桌一巴掌扇的尿了裤子,骆阿姨把她带回家,她还觉得自己扇的好,说那个男生想去尿尿又不敢跟老师请假,反正憋尿对身体不好,还不如我帮他打出尿来。气的姑姑一天没吃饭,我母亲安慰她,小孩子嘛,七八岁,讨狗嫌,上学了就好了。
熬了两年,上到小学,头两年相安无事,第三年又现原形了。她把打火机带到学校,把学习委员的笔记本和书包全烧了,理由是她发现学习委员和生活委员合伙把班费贪污了,两百块的班费,他们偷去八十块去买漫画书了。
反正他也不学习,还留着笔记本和书包干什么,索性帮他都烧了。十岁的李东苒,成功地用三句话,就把她妈气晕了过去。
那为什么只烧学委的,不烧生活委员的呢?十八岁的我当时是这样问的。
因为,因为。李东苒不停地抓脑袋,利落的短发被抓成了鸡窝。
顶这个乱糟糟的鸡窝头,李东苒最后的答案是: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想烧。
后来见到她的小学毕业照,我明白了,原来生活委员是他们班的班花,很漂亮的一个单眼皮小女孩,李东苒八成是为爱冲锋。
上到初中后,她又主打了本校的几场恶仗,彻底成名。终于在被教务处劝退之后,姑姑彻底死心了,说出了最重的一句话:
你跟你爸一个德行。
可能这句话真的伤害到了李东苒,高中三年,她平稳度日,没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一次高考,李东苒没考上本科,姑姑说找个专科,挑个好就业的专业也就算了。我母亲极力反对,花钱托关系把她送进了本市最好的复读班。
第二年六月,为了拉开差距,数学题设置的格外的难,李东苒第一天考完数学,心态崩溃,第二天的考试直接没去。姑姑已经被气得彻底放弃了,我母亲则听从李东冉本人的意愿,为了找了一所技术学校,学习武术,今年毕业后,看不上外面的工作,所以回来跟着我干。
说起来,我和李东苒认识有二十年了,我却总觉得我母亲更像李东冉的妈妈,而我的姑姑更像我的母亲。
然而她们俩的关系显然要更近一层,从我学生时代开始,我的姑姑就经常和我母亲彻夜谈心,然后两人一起睡下,我则和李东苒这个小魔王待在一处。
所以我总觉得,比起我们,似乎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更好。
不知不觉又写了这么多,还是记回今天的事情吧。
今天我去见面会后台,见到了她,也见到了胡格飞、林惊鸿她们。
在第一次的时间线里,他二人都葬身爆炸案中,其他人则是不同程度的受伤。
下午六点二十分,李东苒带着她的几个手下准时进入会场,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得很好,后续处理我不过问,她一定没问题的。
只不过,她手下的人居然还跟记者动手了,我问她怎么回事,不知道一动手性质就变了吗?
李东苒也很无辜,和我说:姐,我手下那些人都是社会上混惯的,一推搡一拉拽,说着说着就急了,就动起手来了,她也管不住。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说句下不为例。
总之,今晚进展尚可,我的目的达到,既让安风和我的羁绊多了一层,也更加深了我能预知未来的这一印象,虽然我知道,她一定还没有完全相信我。
感谢上天,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就像《黄色大门》唱的那样:
梦要变真也没那样远。
今天就记到这里吧,我得去给小鸢洗澡了。
【五月十八日,深夜】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马上时间轴又要跳到新的一天了。
给小鸢洗完澡之后,它乖乖地爬上我的枕边睡着了。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把笔记看了一遍,发现里面掺杂了太多无关的回忆。
从现在开始,我决定只记录和我,和安风,和探究真相有关的事件,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关于今天,还有两个重要事件,现记录如下:
第一件事:今晚十点钟,我开车返回书画馆,把剩下的墨汁和油漆桶处理掉。
处理过后,我走后门准备回家。我开车经过前门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安风,那么冷的天,居然只穿了一件半袖,李姐和小陶都不知道关心她的健康吗?
上了车之后,她果然问了我泼墨一事,问我为什么预知有事发生。
我本不擅长装无辜,但无数次穿越经历,让我对通过脸部动作调动他人情这件事,有了深刻的见解和极大的进步。
我说了一早盘算好的说辞。她半信半疑。是的,我的安风冰雪聪明,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纰漏百出的三言两语呢,我故意说得离谱,好让她怀疑。我要她自己得出那个答案——骆玉能预知未来——》骆玉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我试过,直接和她说真相,结局无外乎两种:
一、她不相信我;
二、她相信了我,然后时间又回到穿越前的时间线。
我据此分析,只有当真相被她本人堪破时,才不会对现在的我们造成影响。否则,就会和之前一样,我说出真相,然后一切前功尽弃。
因此,我故意说的离谱,希望引发她的思考。
开车的时候,她睡着了,我慢慢的开,希望尽可能地和她多呆一会。
快到酒店的时候,李东苒给我打电话,我怕是警察那边出了什么事,就把车开到路边,下了车接的。她说她那边都摆平了,问题不大。我说我这边也是。
对面挂了电话之后,我从对面建筑的玻璃上,看到安风动了一下,我猜测她应该是醒了。
便又补了一句:“我按照你教我的编了一套说辞…她看起来是没怀疑,嗯,我想应该是相信了吧……”
好了,太晚了,今天就记到这里吧。
明天还要带小鸢去打疫苗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回归现在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