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幸村干净的声音沿着耳机传来，“文太说他的护腕丢了呀？”

“嗯，”趁着集训的空隙，真田抽空与他在露台通话，“他说是在新人赛后不久发现遗失的，不过他也没有当回事，反而在那儿自夸自吹，说自己发挥的超级天才，带着负重都把别人杀的落花流水……”

幸村轻笑，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丸井每次赢球后“天才吧？”的小得意表情。

“哦，”他靠在床头，用手指划动着平板上真田传来的一张张照片，“然后呢？”

“然后……”真田回头望了一眼比分牌，“1:6，被仁王削的跪在地上起不来。”

红头发少年干脆耍赖坐在地板上，一脸不服地放下狠话，自己一定会想出一个新招式，让欺诈师没那么容易模仿破解。

“扑哧，”幸村一笑，“也别对他太狠了。”

挫折教育虽好，但也要适度啊。

“这也叫狠？”真田不屑，表情肃杀地扫视了场上一圈，“仁王好歹还给他留了一分，换成我……太松懈了！”

幸村笑道：“……你晚上下手轻点。”

丸井，实际上一眼可知是某狐狸批皮，已经偷偷给他发消息告状，怒骂副部长公报私仇，不但每日训练量翻倍，晚上还怒气值全开，不刷出几个6:0就不放人休息。

“不行，”真田一口回绝，“给他们胆子联手瞒我！”

“你还在生气啊？”幸村双指放大照片一隅，不起眼的角落里，玻璃窗的反光映射出拍照的那个人，这个小发现让他会心一笑，“弦一郎，这让我很害怕啊。”

“你对从犯怨气都这么大，回来的话，我还不死定了。”

真田顿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凶一点：“你还知道啊？”

幸村笑而不语。

真田也没继续纠结，转而开始关心幸村的日常，幸村也愿意与他分享，无论是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今日的作业，课堂上的吵闹，放学后看见的一朵花……

固定的时间，固定的交流，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能倾诉给真田。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太久，久到彼此就应该这样亲昵无间。

许久之后，“……夜已经深了，”远在法兰西的少年抬头，注目前方的烈日白昼，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你也是时候休息了。”

“嗯。”

只是，拿住电话的手松了又紧，或许是日光照的人太刺目，隔着刻板的法式庭院，真田直直遥望最远处碧波浩渺的苏必利尔湖，

无数的候鸟在湖上飞舞。

望着它们，“精市，”他忽然大着胆子问，“你有没有想我？”

手机那边立刻没了声音，唯余呼吸绵长。

过了很久，久到真田只觉沧海桑田，幸村的手指才抚过照片上那淡淡的一点人影，并给了他回复，

“想。”

脑精密检查，心脏精密检查，肺部精密检查，PET检查，肿瘤标志物……

与上次的检测结果一致，所有的指标均显示正常。

或许是我多心了？幸村想，捏紧了手中的检测报告，毕竟大满贯之类的，未必不会是一个少年的美好祝愿，只是……

莫名的不安如同无底深渊，沉默地凝视着自己。

或许是心里想着事的缘故，“抱歉！”，幸村不经意和人撞了一下，将对方手上零零散散的东西洒了一地。

他立刻弯下腰，捡起一地的液体肥料，蛋壳粉，砂质土壤，泥炭藓……

“没关系。”

对方也同样弯下腰，温柔道，“我也有错，咦，您不是立海大的那位……”

幸村侧首，棕色的头发，弯弯的眉眼，以及身上昭彰显眼的青学校服。

莫名眼熟，幸村回忆，似乎是那个在手冢病房外一掠而过的少年……

但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有那里违和……

“不二周助，”对方却是主动自我介绍，伸出手，温润如玉，“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立海大的部长。”

在咖啡店里与对方交流几秒，幸村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了。

走廊上错身而过的少年，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剔透冰寒，里面没有半分情绪；但是现在坐在面前的不二，言笑宴宴，温柔到似乎不会生气。

“感谢您当时的援手，”不二温和道，“如果不是您和真田君的话，我想，手冢的手腕恐怕就不止是骨裂了。”

“凑巧罢了，”幸村笑道，“倒是最后……恕我冒昧，不知道青学是怎么处理的？”

手冢受伤就动了真怒吗？

幸村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棒，眉尖轻轻一挑，那这位不二君是单纯因为正义还是……他但笑不语。

“退学。”

不二笑眯眯道，“这里还要感谢幸村君提供的照片证据，以及，立海大学生的身份。”

被外校学生抓到本校的霸凌事件，还人证物证具在，青学的校领导们杀了那帮学长的心都有。

原本倒是想以“同学之间互相玩闹”混过去，可惜，

“根据《校园欺凌预防对策推进法》里对霸凌的定义……”幸村倒是蛮客气的，只是他一张口，青学校方就知道不用再白费力了，但这还没完，“……涉及到疑似霸凌事件，还需上报给校园欺凌问题对策委员会……以及按照规定，通知当地警察署……”

“当然，”幸村最后笑着补充，“虽然我本人是很想……”

校方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

“但最终的一切，还以手冢同学的意见为主。”

大人们长舒一口气。

他毕竟还是要替真田的磨刀石考虑的，幸村淡淡想，不能让手冢君成为破坏氛围的祸首，因此，这个坏人只能他来当了。

手冢只要懂分寸，青学自会感激不尽。

不二明白里面的关窍，对幸村始终抱有一份谢意。

“或许有些冒昧，”不二盯着幸村包上露出一角的疑似PET/CT影像，若有所思，“但是幸村君，种植植物会让心情变好哦。”

“？”

“放松心情，舒缓压力，”一袋种子被推在眼前，“甚至还有预防疾病，帮助康复的作用呢。”

“这是矢车菊的种子，”

不二眉眼弯弯，最后视线落到对面的发色上，“感觉非常适合幸村君呢。”

矢车菊吗？

幸村想了想，笑着接过。

“大叔！”

真田的侄子，佐助小朋友蹦跳到真田面前，张开手讨要，“你从法国回来啦？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听到这个称呼，真田眼角一抽，这没大没小的样子，真的是没一点遗传到家里的风范！

“有！”

“耶！”欢天喜地地拆开包装，佐助美滋滋道，“对了，那个超级漂亮的大哥哥又来了。”

超级漂亮的大哥哥？

真田瞬间反应过来是幸村，“精市！”他喊了两声，立刻放下行李上楼，只是推开房门，并没有人。

心中一空。

但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盖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真田嘴角一扬，反手扣住这只纤细的手腕，随后稍一使劲，一个擒拿就将其固定在身前。果然，眼前人素齿朱唇，肤如明玉，一双星眸正亮闪闪地看向他。

正是幸村。

“弦一郎，”他柔软的唇角带着笑意，将一只小番茄塞进真田嘴里，“你作弊哦。”

“嗯。”

真田却不管不顾，只是一心贪婪地凝视着幸村，他咬下番茄的果实，然后大胆放肆地上前一步，将人拥抱入怀。

幸村的味道……熟悉的香味窜入他的鼻尖，原本焦躁的心居然立刻安宁。

“我回来了。”

他说。

幸村笑了笑，也反手抱住他。

“嗯。”

“这是卢尔德圣泉，”

与家人一起晚饭后，真田回到卧室，打开行李箱，并将传说中能治愈世间一切疾病的“奇迹之水”交给幸村，一脸认真，“必然能保佑你平安健康。”

幸村哭笑不得，先是杨柳加持，后是卢尔德圣泉：“弦一郎，要是我和你一起去法国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带我走遍教堂，向每一位神父祈求我无病无灾？”

他本来只是玩笑话，但真田却当了真：“未尝不可。”

幸村笑意一停，眼神顿时深邃许多。

真田不是迷信的人，他知道，只信付出，不信命运，但唯独在他这里破了戒。

因为他的不安。

如果幸村真的患病也就罢了，或者体检结果显示真的有问题，这都好说，有病治病，但偏偏就是没问题，所有指标都正常。

一切都正常。

对此，真田也无法，只能哀求于上苍，若是幸村真的大病将至，那就祈求命运能饶他不易；若是他过于敏感，那就希望能借此除他心病。

“弦一郎，”

幸村支着下巴道，静静地看着他将明信片，钥匙串，纪念币等奇奇怪怪的小礼品摊在床上并整理归类，“你还真是在乎我呢。”

真田头也不回，只是理所应当道：“当然。”

“哦。”

“不过我再提醒你一遍，”真田停下手中动作，厉声道，“精市，以后不许瞒着我做决定，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怎么啊？”

真田一时语塞，但扭头面向他：“否则的话你完了！”

幸村闻言，饶有兴趣道：“哦？你打算让我怎么完啊？”

“我……”

真田自己也想不出。

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幸村却忽然伸手，微凉的手指仿若不经意地拂过他的喉结，在成功地引起某人的一阵战栗后，又直直向下，捏住对方领带，随后——

猛地一拽一推！

真田只感到自己胸口一疼，仓促之下一个不稳，直接向后，重重倒在床上，惊起了无数明信片。

“幸村！”

但等他回过神，自己的幼驯染已经欺身向前，压在他身上了。

“弦一郎，”幸村居高临下，指尖轻轻一划，沿着真田的轮廓下来，蜻蜓点水般，最后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笑吟吟道，

“没完没了了是吧？事不过三，同一件事你打算说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