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喃发烧的那天起，韩芥川再也没来过片场。

不过，陈医生倒是常常来给江喃送中药。在两个医生的轮番照顾下，她很快便好了起来。

剧组在别墅的拍摄任务圆满完成，全体打包设备，准备转战C市。

算上路上奔波、布置场地，以及与当地的工作人员对接的时间，下次开机拍摄之前，大概有三四天的空闲。

秦清苒向韦正祥请了假，直接启程前往韩家，参加与韩芥川的订婚宴。

消息一出，整个剧组为之哗然。

“前两天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没想到秦老师这么快就有动作了。”齐思露说。

剧组群里接连弹出的消息犹如一块块砾石，堆积成山，压在江喃心上。

她返回联系人列表，找了好久，终于翻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江家家庭群。

家庭群里的消息还停留在上个月，是江爷爷转发的养生小窍门。

韩芥川依旧没有发布任何与订婚宴相关的消息。

似乎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与江家无关。

陈娅一直在追问江喃的近况，知道订婚宴的事情以后，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江喃！你的果决呢！你的勇气呢！既然对他有感觉，为什么不告诉他！”

“可他是我的长辈……”

陈娅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和他又不是真亲戚！再说了，只是把你的心思告诉他而已，又不需要让他回应你。”

“喃喃，现在你还有机会。等到他真的举行了订婚宴，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无论成不成功，都要尽全力拼一把——当初你不顾父母的反对学了编剧专业，不是还把这句话当做座右铭吗？”

江喃：“……”

陈娅缓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喃喃，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现在去找他。不过不管你最后如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电话挂断，陈娅的声音依然在耳畔久久回响。

等到他真的举行了订婚宴。

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不要留下遗憾。

江喃收敛思绪，蓦然站起身。

身旁的齐思露吓了一跳：“喃喃姐，你怎么了？”

“我去找一趟韦导。”

-

江喃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Z市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在空气中握一握拳就能攥出一把水。

网约车已经到了，按了声喇叭以作提醒。

司机师傅确认了句：“是你叫的车吧？去远舟国际？”

江喃打开手机，核对了一下位置，“对的师傅。”

她放好行李，关好车门，车辆很快驶出临时停车区。

车窗外是叫不上名字的行道树，江喃看着结构陌生的建筑，仍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不太真实。

她临时起意，向韦正祥请了假，问韩芥川要了地址，买了机票，一路向南飞往Z市。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四个小时之内。

周围的高楼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繁茂的绿化植物。不一会儿，车子便在别墅区的大门前停下。

“你们哪栋楼？”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登记本。

江喃降下车窗：“您好，我们去27栋。”

“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江。”

保安在本子上一行一行的找下去，不一会儿皱起眉头：“27栋没有登记江姓访客呀，您是不是记错楼号了？”

“不会的，就是27栋。”江喃把自己和韩芥川的聊天记录亮给了保安看。

“麻烦您给户主打个电话吧，我需要确认一下。”保安客客气气地说。

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了，后方已经有车在按喇叭。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江喃一眼：“姑娘，我一会儿还有其他订单，你也到目的地了，要是方便的话……”

“我先下车。”江喃立马听懂了司机的意思。

保安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拎了下来，放在保安亭旁。

江喃礼貌地道了声谢。

“没事，你先打电话吧。”保安说完，接着去询问下一辆车了。

江喃拨出了韩芥川的电话，在单调而漫长的机械音中静静等待着。

片刻之后，通话由于超时自动挂断。

江喃又试了两次，却依然没有人接。

保安登记过几辆车，再次折返回来，“怎么样，打通了吗？”

江喃有些窘迫地回答：“还没有。”

“那就抱歉了，我不能让您进去。”保安遗憾道。

江喃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没关系，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女声。

“江喃？”

江喃转头望去，居然是秦清苒。

日头偏西，傍晚的阳光并不炽热，却让人让人觉得格外刺眼。

她开着一辆粉色的帕拉梅拉，车顶反射着炫目的日光，驾驶位的窗户完全降下。

保安见到秦清苒，立马换上一副微笑：“秦小姐，您回来了？”

秦清苒微笑点头，应下保安的招呼，又向江喃递了个眼神：“不用打电话了，她和我是一起的。”

保安自从见到秦清苒后，出奇地好说话：“原来是这样，您们快进去吧。”

江喃说了声谢谢，便准备往别墅区里面走。

“江喃。”秦清苒喊住她，“27栋很远的，上车吧。”

江喃叩着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其实不太想和秦清苒一起走。

但是，她不认识别墅区的路，又拖着箱子。搭秦清苒的顺风车，从客观来讲，的确是最便捷的方式。

刚才那几通无人接听的对话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现在只想尽快见到韩芥川。

于是，她绕到秦清苒的副驾驶：“那就谢谢秦老师了。”

“举手之劳。”秦清苒毫不在意地笑笑。

“另外，既然这里不是剧组，‘老师’这个称呼也就免了，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江喃“嗯”了一声。

栏杆抬起，秦清苒驱动车子，绕过迎宾环岛。

她转动方向盘的动作轻柔而优雅，江喃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秦清苒的手腕很细，不盈一握，好像稍微用点力气就会折断。

听说，她被关在冷库的那天，秦清苒也受了伤。

秦清苒注意到她的视线，并不躲闪，而是大方地把手腕露了出来。

“你在看我上次扭伤的地方吗？别担心，已经完全好了。”

“说起来，我才应该关心关心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惦记着。”江喃不咸不淡地回答。

秦清苒并不介意她的态度，语气自然地补上一句：“那就好。毕竟上次你在冷库晕倒，芥川好像很在意的样子。要是我平时多照顾你一些，他也不至于那么担心。”

她这一声“芥川”叫得亲昵，仿佛她已经和他绑定成了利益共同体。

江喃将视线移到窗外，面无表情地抿平唇角。

车子又转过一个弯，驶入一条安静的小路。小路两侧是各家别墅的院子，此时院里看不见人，只有偶尔从树上传来的一两声鸟鸣。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缓缓停在了路中央。

“……怎么了？”江喃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秦清苒。

直觉告诉她，秦清苒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

秦清苒盯了她一会儿，噗嗤一笑：“江喃，你知不知道？你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他。”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就是韩芥川。

不可能。

她哪里赶得上他。

江喃在心里反驳，表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秦清苒并未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而是话锋一转道：“那天早上，我在咖啡厅里看见你们了。”

“后来我找人问了问……”

“你，是他侄女？”

江喃心下一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韩芥川并未刻意隐瞒曾经借住江家的事，而江老爷子又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前辈，以秦清苒的人脉，问出此事也不稀奇。

“是。”江喃回答道。

秦清苒预料之中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这趟过来，是代表江家，来祝福我们的？”

“不是。”

江喃并未被她影响到情绪，也没心思和她兜圈子，冷静说道：“韩芥川从来没在江家谈起过你，或许，他并不想……”

“不想？”秦清苒好笑地轻哼一声，“你觉得，以韩芥川的身份和地位，谁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江喃，恕我直言。他对你关照有加，仅仅因为你爷爷的关系而已。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他也会这样做的。”

“如果你因为这份好意，对他生出了别的想法，你不觉得是一种僭越吗？”

“僭越”两个字犹如一把利剑，径直插向她的心脏。

江喃深深吸了口气，忽略掉胸膛的不适感，“秦老师，到底是不是僭越，也不该由您说了算。”

“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秦清苒轻叹一声，似乎在可怜她的固执。

车子重新开动，向小路的尽头驶去。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忠告。”

秦清苒的唇角始终保持着勾起的弧度。

“去找韩芥川之前，先亲眼看看，他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或许看过之后，有些话也就不必和他说了。”

粉色帕拉梅拉掠过绿化灌木，进入27栋别墅的院子，在一众豪车之间找到了个落脚的地方。

秦清苒刚一下车，就有一位中年女人迎了上来，看穿着，大概是韩家的保姆。

“清苒终于来了，快上楼换衣服吧，晚宴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保姆说完，视线落到一旁的江喃身上：“咦，这位是……”

秦清苒刚要介绍，江喃率先出声：“您好，我是……”

没有犹豫太久，她很快接了下去：“秦老师的同事。”

江喃看到，秦清苒的脸上滑过一抹讶异。

反而是保姆接受良好地点了点头：“那您先进屋坐一会儿吧，我帮您把行李放在一楼的休息室。”

江喃道了声谢，把行李递了出去。

虽然她不想承认。

但秦清苒说的话，的确有一点点道理。

韩家，与她而言是一块陌生的地盘。韩芥川的社交圈子，她更是从未涉足过。

Z市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天，这么一会儿，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

27栋别墅灯火通明，还没进屋，便能听见屋里传来频频笑语。

江喃踏上台阶，暖色灯光立刻将她笼罩其中。迟暮的晚风裹挟着水汽沉重地吹，吹不动她散乱的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