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梅被林樾吓得方寸大乱，她连滚带爬的从炕上下来，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往林樾的方向追去，却一下子撞到了人身上，手臂被人紧紧的拉住。

最近家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张志伟早就不耐烦她了，这会也没给她留面子，质问道：“你又在这吵吵什么，生病了也挡不住你天天作妖！”

孙红梅像是看到了主心骨，激动地说：“她看到了！我就说那天林家那个老二看到我胳膊上的痣了，你还怪我多想！现在怎么办，现在被那个杂种知道了，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志伟一听也慌了神，他一巴掌把人扇倒在地上，骂道：“你这个疯婆娘，我说不让你再管这事你不听，非得把那个小杂碎再娶进门来磋磨，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孙红梅爬起来就往张志伟身上扑：“你现在知道怨我了？当初是谁和我一起干的这事？我遭报应，你也跑不了！”

张志伟钳制住孙红梅，拖着她走到桌边，从针线笸箩里抽出一把剪刀，就往她胳膊上扎去，嘴里骂到：“你他X给我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现在就给你把这几个东西剜去，没有证据，我看她怎么办！”

两人明显是慌了神，林樾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还没说什么别的，就被吓破了胆，脑子里混沌一片，都不能正常思考了。张志伟拿剪刀的手很稳，可扎下去后还是偏了位置，扎出来的伤口又深又大，血瞬间就流到了地上。

两人慌得只顾得上自己，全然不顾屋里还站着四个外人。那四人被两人的这一通操作吓得魂不附体，尖叫着就想往门外跑去。

可是她们并没有出得了门。林樾和张远东一行人正好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大队部的几个干部，一行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屋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行人往屋里望去，都被里面的景象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张志伟一改他那老实本分的形象，一脸凶相地死死拽着孙红梅的胳膊，手里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剪刀，不管不顾地往孙红梅胳膊上扎去。

而孙红梅则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只知道大喊大叫，裤子都已经被洇湿了都没发现。几个男人赶紧进了屋，把两人分开。张志伟还是一脸凶相，嘴里念念叨叨的：“把这几颗痣剜去就好了，你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我不要进监狱，不要当劳改犯……”

林樾知道，这两人是被吓得狠了。张小慧被抓后没了消息，张小喜又被送到了劳改农场，这两件事和林樾又都有些关系，他们害怕自己也被抓起来，所以才被林樾简单的几句话弄得失了方寸。

而实际上是，林樾想要告他们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也没有证据，只要他们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做的，公安来了也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什么林樾早就猜到了拐卖原主的是孙红梅，却一直都没有行动的原因。

现在两人主动暴露，林樾趁机大哭道：“你们太狠毒了！我和你们没冤没仇的，为什么要把我从亲生父母身边偷走！”

屋里一群人窃窃私语，七嘴八舌的议论，看向两人的目光都鄙夷且不敢置信。买卖孩子的事情自古就有不少，附近就有几个因为这家孩子太多养不起，另一家又想要个儿子，两相情愿之下把孩子送人的。虽然也是不对，但也不至于偷别人的孩子卖，那就叫拐卖了！

在这些法律意识淡薄的人心里，买卖自己的孩子不犯法，但是拐卖却肯定是犯法的。看这两口子这个样，尤其张志伟平时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胆子！

张志强已经对这两口子不抱什么期望了，问道：“除了她，你们还做过几次这样的事情？”

两人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还是一口咬定：“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你们不要冤枉人！”

张远东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一口下了决定：“报警吧，让公安局的人来处理！”

张志强等一众干部不愿意报警，但是也知道拦不住两人，干脆不说话，由着他们的想法。林樾却拦了下来，一字一顿道：“报警之前，先把断绝关系的证明写出来！”

一屋子的人“唰”的一下扭头看了过来，不敢置信的看这林樾，似乎是不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张志强骂道：“别胡闹！哪有子女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传出去，远东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林樾坚定道：“叔，你应该清楚，有这样的父母拖后腿，远东的前途才不用要了！你看看这几年，他们在背后闹出多少事，我们实在是怕了他们两口子，不想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了！”

张远东点头，从兜里拿出两份证明和一支笔，说：“叔，今天还希望你给我们做一回见证人，从此以后，我和这两人再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的名字已经写好了，就差他俩签字了。”

屋里的一行人面面相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两人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孙红梅听到几人的对话，脑子终于正常运转起来，她挣脱张志伟的手，疯疯癫癫的爬过来，一头往张远东的身上撞去，嘴里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娘！你还敢和我断绝关系，你要遭雷劈的！”

张远东侧身闪过，面无表情的道：“我还知道更多，你是想让我一件件说出来吗？到时候，你们两个只会判得更重！”说着，转向张志伟，眼神犀利，瞬间吓得张志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想起了上一次两人去找林樾闹，张远东叫他“大孝子”，心里阵阵发寒，不知道这个便宜儿子到底知道多少，但是他却不敢再轻易得罪他了。

张志伟抢过那两张薄薄的纸，沾着孙红梅胳膊上止不住的血狠狠地按上了手印，又强按着孙红梅也在断绝书上摁上了手印，脸上再没有了老实人的忠厚样，阴狠的说：“既然你们这么想断绝关系，那我就满足你们！像你们这样的不孝子早晚会遭……”他想到什么，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你们给我老两口按的什么罪名我们一个也不会认！就算报警也没用！”

林樾知道张志伟说得是实话，报公安的确是没有用。公安是晚上把人带走的，但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三颗红痣是定不了罪的，孙红梅和张志伟一口咬定不是两人做的，当时的反应只是因为害怕林樾污蔑他们，他们才做出的应激反应。

因为证据不足，事情又过去得太久，两人最终还是在张远东走后的第三天被放了出来。不过好消息是他们两个的证据不足，但林家老二的证据却是确凿的，顺顺利利的被定了罪。

进了一次局子，张志伟瞬间苍老了很多，见到人也变得畏畏缩缩的，总是避着人，生怕听到别人议论他。而孙红梅更是一病不起，又因为老两口一直不敢让双胞胎兄弟知道这件事，家里没人照顾，没过多久，孙红梅就瘦得不成人形了。

林樾最后一次见到孙红梅，是在中秋节前几天。

春节过后，张远东刚走没多久，林樾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张远东知道消息后连着往村里打了三个电话。

他是很害怕的，真正的林月就是死于生孩子那天，所以他的计划里一直都没有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自从和林樾确立了关系，他厚着脸皮去县医院恶补了很多知识，还买了计生用品回来，却不料该来的孩子还是来了。

林樾倒是非常乐观，她虽然也没有计划生孩子，但是对这件事却没有那么反感，还能在电话里笑道：“没有任何一种避孕方式是万无一失的，更不用说现在那些东西的做工也不行。要说真的有哪种方式管用，那可能就是像我前三年那样守活寡了。你愿意那样，我可不愿意！”

张远东还不太适应这样直白火辣的说话方式，在电话那头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逗够了他，林樾大发慈悲的安慰道：“你想想我的能力，我怎么可能出问题呢？这个孩子肯定会顺顺利利的出生的！”

她说得隐晦，但是张远东却是懂的。只是依然不放心，又每个月都给苏大婶和张大娘汇些钱，托她们多照顾林樾，每个月的津贴更是几乎都拿来买补品寄了回来。整得邮局的人都大开了眼界，甚至小县城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男子汉就该去当兵，保家卫国还挣得多！姑娘嫁人就嫁军人，军人各个会疼人！”这一年县城的入伍率都升高了。

时间飞逝，林樾的肚子渐渐变得圆润了起来，因为没有烦心事，气色更是好得不行，不过为了不多生事端，她的皮肤依然还是用化妆品遮住的。

中秋节前几天，张守仁张守义两兄弟终于从县城回来了。自从过年的时候和张志伟大吵了一架，他们两人很久都没有回来，后来知道孙红梅病得很重，才经常回来看一看。村里的流言太多，张志伟和孙红梅也不敢让他们回来，因为这两个儿子性子实在是太正直了，两人生怕一个不好，这两个儿子也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这次两人回来，是因为孙红梅就要不行了。

要说这整个小田村，孙红梅最恨的人是谁，那绝对是林樾无疑了。可是她最后意识不清醒的这段时间，嘴里一直重复的、别人能听得清的依然是林樾的名字。两兄弟以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是在真心的忏悔，就飞快的去喊了林樾过来。

孙红梅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里迸射出恨毒的光，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撑着身体，从炕上坐了起来，嘴里骂着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话，看向林樾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你果然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模一样，当初明明是老太太先把我指配给了少爷，只因为她成亲的时候说了不想要姨娘，少爷就再也不许我接近他一步！凭什么？我是老太太亲自指配的人，我留在少爷身边是天经地义的！哼，家世好就了不起吗？她周小敏家世再好，还不一样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林樾冷漠地站在炕前，看着这个已经病入膏肓，却还是疯狂的无可救药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听着她吐出怨毒的话。

“哈哈，你说我把你偷走卖掉，是我狠毒，我觉得我实在是还不够狠毒，你爹明明知道我吃了药，却还是把我赶出了门，他就没想过我会经历些什么吗？还有你娘，每天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在我面前炫耀什么！可就算是我恨死了他们，我依然给你选了一个好人家，起码让你活到长大了不是吗？”

“可是我后悔了，少爷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你是周小敏那个贱女人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你活得那么舒坦？我要把你弄到身边来，日日夜夜的磋磨你，让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小杂种全都不得好死！”

她怨毒地盯着林樾的肚子，脑子里开始变得混沌，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林樾生龙凤胎的前夕，她猛地往林樾那里撞去，狠毒地说：“你和灰狗子都是杂种，肚子里的这两个也是小杂种，小杂种就应该都去死！”

两兄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本能的上去阻拦。可是林樾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早已经先一步往后退去。而孙红梅因为没人阻挡，竟直直的从炕上摔了下来，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眼看是快要不行了。

张守仁张守义两兄弟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切，他们之前隐约听到了爹娘和大哥嫂子闹的不愉快，但是他们不太在家，又没人会特意和这两个半大的小子说什么，所以他们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也是最近他们发现娘病得实在是重，他们不忍心一点不管，才经常回来看看两人，却没想到知道了震惊的事情。他们感觉整个脑子都是乱的，甚至都忘了扶起来还趴在地上的孙红梅。

林樾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她不会指望一个满心恶毒的人会在临死前醒悟，恶毒的人直到死了都是恶毒的。走到院子里，她看到蹲坐在墙角的张志伟，冷笑一声。孙红梅固然可恨，但这个表面老实巴交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死了才是对他最大的解脱，而像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天天活在恐惧和别人的指指点点里，自己的孩子全都离他而去，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