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如银,夜色融融。
苍民抬头望去,她正背着月光,站在黑夜里。
月影如钩,亦有二人的身影。一人低头站立,一人仰头相望。
苍民愣了片刻,后笑道:“我没疯。”
听此话,九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怒火,她先是夺过了苍民手中的匕首重重地摔到远处,后说道:“你瞧他的病好了吗?”
苍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对此,九渊只是一笑,道:“既然都没用了你为何还要去试!”
这次,苍民回话了,他道:“我知道这心头血不会使他的病痊愈,但至少还是可以缓解他的痛的。”
这可把九渊给逗笑了,她道:“华苍民,你是傻的吗?用你的命去换他不痛?呵,你好厉害,好有怜悯之心,你好大义啊!既然想救,那你便向一旁去看看,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去救,还有多少人在痛。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救人?你别搞笑了,你救不了的,你连他这一个人都救不了。”
此话再次说到了苍民的痛处,他反驳道:“我想做何事又与你何干?我想救人又有何错?是,我就是无用,我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没有你们这群人有本事。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一个哪哪都无用,哪哪都会被人厌弃的人!”
他说完,还笑了一下,低头道:“我这种无用的人死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在意的。那我死了便死了,若死前还能做些有价值的事我倒还能心安。”
九渊顿了片刻,夜色中,她瞧不太清苍民的神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最后,她只说道:“既然觉得自己无用,那便去做些有用的事,你大可以去陪着旁人一起寻解药,而不是在这自怨自艾。”
说完后,她便走了。
而苍民则望着她的背影。
有脑海中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世子!你做决定吧,华家军十万将士会永远跟随你的!”
那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悲凉,使得此刻的苍民还是肩膀发颤。
回到屋中的九渊去窗户前瞧了一眼,见苍民并未再行那法子后便关上了窗。
她想:他也不算无能,至少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能凭一己之力查清那线索。甚至是知道人心头血会缓解病痛。可傻就傻在这里了。还真要以身救人,他能救多少人啊。
想着想着九渊便觉得烦躁。明明魔力已经恢复了五成,她不该如此的啊。
次日,众多弟子几近忙了一夜,脱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客栈。
“还好,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病因,那便离胜利不远了。”顾千寻在慰藉着旁人。
而众人皆点头,疲惫身体却洋溢着笑。
阿生道:“师姐,我与其他几位大夫商讨了一晚上,虽不知该如何彻底解决此病,但还是能帮助他们有效缓解病痛的。”
“说来听听。”
阿生犹豫片刻,道:“我们研究了药材,药材也都有,但就是缺少一味药引子。”
顾千寻问道:“是什么?”
阿生沉默了片刻,沉默到旁人都等不及,沉默到顾千寻眉头紧锁睁大眼看他。
魏青聪没了耐心,拍了下他的脑袋,道:“快点说呗,墨迹什么呢。”
他这才小声开口道:“血,还得是人的心头血。”
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阿生继续道:“我昨晚在翻阅古籍时发现的,一些上古妖兽的心头血便会有效。但我想这妖兽现在定然是没有的,所以我便尝试着用自己的心头血做药引。喂给一病人后,果然不疼了。还能支撑好久。”
他说完后,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都懂,这药引子有多难得到。他们也知道即便有药也不过是缓解病痛罢了,治不了根本的。
许久,顾千寻道:“阿生,这件事先莫要让旁人知晓,我担心百姓会因此作恶。”
这话说得对,若是让那些百姓知道人的心头血可缓解病痛那么他们肯定是要起坏心、恶念头。如此一来,到时候的局面恐怕会愈发不可收拾。
然阿生又小声地说道:“可能、可能晚了。”
“什么?”
顾千寻问他,但是他低着头。
魏青聪上去便把掐着他的后勃迫使他抬头,道:“要说就说,大大方方的,你搁这玩什么不敢说啊。”
阿生犹豫片刻,抿唇后道:“我昨日找的那个试药的人已经知道了,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你结巴了?话都不会说了?”
“说不定他已经告诉别人了!”
一句大喊出的话在屋内回荡。
众人沉默时,顾千寻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指挥道:“你们几个陪着阿生去找到此人,你们去控制其他病人,不要将此消息散播出去。快!”
然众人出来之时,外面已经传开了。
顾千寻只得派人先控制住消息的传播速度,但无奈他们的人太少,而病人太多。
九渊出来时便瞧到了昨日苍民救的那个人,此刻,他正与旁人诉说着。几人商讨着要如何去得到别人的心头血。
而一晚未归的苍民在得知此消息后也迅速赶回来,瞧到了三人的背影,可刚刚赶来便瞧上了这样一幕。
正在商讨的三人站在那,目瞪口呆,紧接着便是倒在地上,停止了心跳。
随着他们倒地,慢慢地露出了她的身影。此刻,那杀了他们的人正站在他的对面,不过几步之远,苍民却觉得隔了一个世界。
九渊刚给出一击,手都未来得及收回,可就刚刚好碰到他了。
此刻,那人的不可置信比以前的更有趣了,参杂的感情更多了。
苍民站在那,问道:“为什么?”
这声音有些小,九渊是听到了,可换做旁人估计都听不到。
紧接着,苍民便又问道:“为什么!”
这次声音明显地大了些,听得九渊微微挑眉,盯着他。
但这表情放在苍民眼里便是她觉得不屑,她觉得又杀了三个人没什么不得了的。
苍民忽而一笑,他竟还有过那么一瞬想与她说话,想再问问她当时为何要杀那妇人。他心里竟会觉得她有点可怜。
越想,苍民的笑声便越大。
瞧着他的九渊不解,差点都以为他是要疯了。
犹豫片刻,九渊想着解释,便说道:“他是最先传播消息的,他必须得死。”
苍民即便是很生气,但九渊说话时他还是听了,可却听到这么一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何?为何他必须死?”
九渊瞧着他的神情,有些发怒的样子,但还是回答道:“若不然,那些怨气的怒意会更大,到时候……”
“是吗?确定不是你觉得他先传递消息给你们带来了困难?”苍民的话打断了九渊原本要说的。
对此,九渊顿了片刻。
是,她杀那个人的原因确实有一条是苍民说的,可更主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她知道,那人先传递此消息肯定会引起怨气的发狂,引起那些怨气的不满。而一旦怨气发狂,这百里稚桐的结界估计都不管用。
苍民则笑了一下,道:“这不就是你口中的顾全大局吗?杀了他们,能减少慌乱。可减少了吗?事情已然传开了,他有罪便有罪,何至于杀了他?”
他说着,又上前走了两步,瞧着另外两个人,后抬头看向九渊,继续道:“那另外两个人呢?他们又错哪了?你不会又要说什么大局为重,杀了他后另外两个不杀会有隐患吧。”
九渊瞧着他,看着他说完后他又笑了。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没等九渊解释,苍民转身便走了。
瞧着那背影,他的肩膀正颤抖着,步伐都不稳重了。
许久,九渊才收回视线,瞧了一眼地上的三人。
另外两个,她原打算不杀的。可偏偏听到了他们的话,听到他们要如何去杀人。或许往常的话,九渊真不会杀他们的。可偏偏这次不行。
他们的心越恶毒,那些怨气的力量便越大。这原对于九渊来说是好的。可她不愿了,不想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向上爬,她也想变好的。所以,她只能把他们都杀了,控制住怨气的扩散。
街道之上,消息虽控制了起来,但很多人还是知道了。
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此病的办法还未找到。
九渊走在街道之上,被一处发生的事吸引了兴致。
几个染病的围在一团,拿着刀去砍地上的老者。而那老者使出了很大的力,一次又一次地摆脱旁人的控制。
在那刀靠近他的胸口时,他用从别人手中抽出的一只手去紧紧地握着那刀刃,鲜血在流着,他却不敢松开。因为他知道,此一松,他必死无疑。
原来人人都会害怕死,孩童怕,女人怕,男人怕,老人怕,可是……魔也怕死的。她不食怨气也会死的。
九渊站在那望了好久,她没想着去救人,只是将其当成一场戏,看着。
眼看那刀一点一点穿过老者的手,使得其手心的肉翻卷开来,血肉模糊。刀给老者的手留下了深深的血痕,眼看那刀剑已然刺穿了老者的麻布衣。
或是对生命的渴望,那老者猛然踢出去了一脚,将拿刀的人踢到远处。他挣扎着,挣扎着躲过一人又一人的追击。他随意拿起周边的东西,向那些人一个一个地砸过去。
他喊道:“你们要活,我也要活的!”
而那些人五官扭曲,全身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他们想去杀了这老者,想去换取自己不那么疼。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痛,太痛了。
而老者则是趁着他们不备向其他方向跑去。
远处的九渊瞧了一眼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又看了看那老者的背影。
终于,她向那老者走去。
而刚躲起来的老者听到声音猛地一颤,死死地睁着眼瞧着眼前的人。
九渊微微一笑,道:“莫慌,我可没染病。”
听她如此说,看她身上没有伤疤,老者这才松口气,放松了警戒。
九渊继续道:“不恨那些人吗?”
老者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人是谁后叹了一口气,道:“不过都是想活下去罢了,有什么可恨的。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还不是想活着。”
九渊再次一笑,望向天上,瞧着百里稚桐以身幻化的结界。问道:“那妖魔呢?”
对面显然一愣,问道:“什么?”
九渊低下头,与老者对视,道:“如果是魔,她可不可以活下去?”
老者愣了一瞬,后坚定道:“当然可以。我一个马上入土的人都还想活下去呢。”
九渊笑了笑,与老者告了别。
她站在一高处,望着下面的景色。
原先还热闹的都城此刻却是乌烟瘴气,大街上的商贩被病人取代,哀嚎声响彻天空。所有人都在努力活着,他们拼了命的想要争取一线生机,为此甚至甘愿做更恶毒的事。
然若他们有怨,那么此局便解不开了。他们埋冤,他们便会越痛苦,而怨气也会不断生长,如此循环往复,估计就连天神都救不了。
视线上移,那久久不散的怨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九渊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