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岱挥了挥手，站在赵澈身后的士官便强制性地拉起赵澈手臂，强迫他在两张“圣旨”上按下了手印，以及被岳岱扣留的私印。尽管赵澈拼了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

“你不是爱干净吗？那就跟我一起下泥潭。”岳岱玩味地笑着说，“之前还没想到怎么对付你这种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人，昨日突然就想明白了。赵澈，我送你的大礼，你可还喜欢？”

赵澈冷眼看着面前的岳岱，心如刀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未来若有史记，他也会成为帝制复辟这一罪恶的篇章中的浓重一笔。他竭尽全力维持的最后一点好名声，就这样被岳岱玷污了。这还不如让他去死——早早死掉，就不必背负这样的罪孽。

“岳岱，你欺人太甚——不得好死。”他眼中含泪，却执拗地没有落下来，咬牙切齿了很久，只留下这一句绵软无力的诅咒。

“借您吉言了，先皇陛下。”岳岱眼里满是餍足，他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拿起笔，潇洒利落地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那两份圣旨，早已被他的亲信拿走收好。

安倍藤斋和上杉容浔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可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就算反应及时，也无法挽回这样的局势。赵澈此时只有懊悔——为什么他前一天不收下那把袖箭，这样，他就能手刃了岳岱，然后死在这里，再也没有屈辱、没有烦恼。

“把赵先生送到霍将军府上吧，记得给他打扮的好看一点。对外就说，赵先生是我岳岱送给爱徒的礼物，我为赵先生准备了一张卖身契，一式两份，一份在我手里，另一份在霍将军手里。把这个消息，也散布出去吧。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旧楚皇帝赵澈，只有卖身为奴的奴隶赵澈了，为了彰显你的身份，在你去霍云开府上之前，我会让人在你脸上刺字，好像你在位时朝廷就是这样对戴罪之人的吧，你也不妨亲自试一试自己的王法，是不是真的能让罪人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而这时目瞪口呆的一众记着、参会人都被控制了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的声音、影像证据。

周笠人、褚原君、安倍藤斋、上杉容浔等人更是无比沉重。只是他们不能表现出分毫。赵澈被人粗暴地带离。岳岱再次开口说会议继续时，一切都恍如隔世。

赵澈被送到霍云开家中时，干净清爽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血淋淋的“霍”字，他被绑着双手双脚，穿着单薄的囚衣，嘴里还塞着布团，是防止他咬舌自尽的东西。送人的士兵把赵澈和“卖身契”扔下后就离开了。

霍云开屏退了所有人，他默不作声地替他解开绳子，取出布团，而后把赵澈抱进了卧室。赵澈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眼泪毫无征兆地溢出眼眶。

“涤之。”霍云开俯身吻了吻他的泪痕，“别怕。我会亲手杀了他。虽然不是现在，但我答应你，我会亲手杀了他给你报仇。”

霍云开的声音荡开在赵澈耳畔。

“他是你老师。”

那声音空洞无神。一如他的眼睛。

“无论是谁。”霍云开眼里爱怜、痛苦、恨纠缠不清，却异常汹涌。

“我脏了，寂然。”赵澈痛苦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霍云开摇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赵澈额头那里往外渗出的血迹，然后放进自己嘴里。“我尝过你的血了，你一点也不脏，涤之，你很干净，你是这世上最清白最干净的人，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我不想活了。”

“那我陪你一起死。”霍云开擒住他的双手，让他掐住自己的脖颈，“你先掐死我再去死。”

“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些。我好难受啊，寂然。为什么是我……”赵澈委屈不甘的控诉以及不断往外流的眼泪深深刺痛了霍云开。他此前是多么骄傲矜贵的人啊！现如今就如同零落成泥般，尊严碎裂一地，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了——他知道一切安慰的话都不足以抚平赵澈的伤，所有的劝慰都苍白无力。

“涤之，因为你是大楚的天子，你不受谁受？你的子民？还是你的朝臣？你不得不替所有人扛下这一切，这是你生下来就注定好了的。你没有让这种屈辱降临在你所庇护的人身上，你并没有失职，你是个好皇帝，不是吗？我知道你孤苦伶仃，你不甘心，你痛苦，但我愿意和你一起承受这些，涤之，往后余生可以再也没有大楚天子澈了，这个时代可以没有皇帝了，你也不必继续承受下去了。”

“我……真的是个好皇帝吗？”赵澈在深不见底的痛苦无助中抓住了一丝希望——他先是怔住了，而后有些呆滞地发问。

“你是，也不是。你是百姓的好皇帝，不是我的好皇帝。你把你的博爱多分给我一点，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好不好？”霍云开温热的气息掠过赵澈的鼻翼、唇峰，他把赵澈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你看，心热烈跳动的感觉多好，可如果人死了，就再也感受不到这种鲜活了。涤之，赵澈这个名字我们可以改掉，赵澈这个人也可以从世界里消失，只要你不介意失去这个身份，我们可以想办法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完成未完成的夙愿，或者简简单单地生活。我都依着你。活下去，好不好？”

赵澈翻身将霍云开压在身下，牙狠狠地咬住霍云开的唇。

“可我都懒得恨你了，霍云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霍云开，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承受这些！就算屈辱，你也要陪着我忍受这样的生活，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生生世世。”

“是，一切都是因为我，我罪孽太深了，我亏欠你太多了。活下去，让我为你赎罪吧。你死了就看不见我受折磨了。”霍云开的嘴唇肿起一块，他反客为主，说完这句话后就趁机把舌头送进了的赵澈齿间。

赵澈先是抵抗了一会儿，发现霍云开根本没有任何后退的趋势，便赌气般地回应起他的索吻。两个人恨不得把对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吻过后，他们恋恋不舍地分开，并排躺着，喘着粗气。

“我会在去麓川的路上让‘赵澈’意外身亡。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赵澈了。这世界上见过你真面容的人寥寥无几，去了麓川更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陈赟会守口如瓶，你就以我另一位副官的身份跟着我，等时机成熟了，我就加入互助党，到时候说不定还是你的下属。保护苍生的路有很多，你的志向也有很多方式可以实现，不是皇帝赵澈也可以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赵澈平复了下情绪，虽然无尽的伤痛依然刻在他的骨血里，但他愿意挣扎着尝试着往前迈一步。岳岱把他拉入泥潭，但事情并非是不可转圜的，他还有互助党的伙伴，等将来互助党掌握政权，或许还有机会翻案——这渺茫的事情赵澈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给了他继续坚持的理由。“霍云开，你这才有一点点新领袖的气场。之前的你，完全不像是个会掀起风云的人。”

“那是你没见过。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像个小狗一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

“我之前还真是过分宠爱你了。弹劾你的本子不少，可都被我扔了，现在想想，那些人说的不无道理。目中无人，目无纲纪，恃宠而骄。”

赵澈微微眨了下眼睛，长睫毛翕动，看得霍云开有些情迷。他的大手不安分地伸向赵澈，从后颈处摸了进去。

“你干什么？”赵澈打了个哆嗦。

“陛下勾引臣。”霍云开翻身，压住赵澈，“以后我就喊你阿澈。等互助党成功了，你就可以再用回这个名字，你是天底下最清澈的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