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而过，山顶的温度似乎比山脚低了数十度，山风夹杂着冰冷湿寒的水汽和枯枝，在秦书光洁的脸庞划过，留下细碎的伤痕，但转瞬又悄无声息的消匿。

秦书望着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眸光暗淡，手中握着两只烟花。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呆坐的背影却显得孤寂。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还没来得及抽离，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树叶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回神一看，竟然是一棵半米高的小树蹑手蹑脚的朝他靠近。

与秦书视线相对，小树动作定格，片刻后尝试问：“你看得见我？”

秦书并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只是不经意看向他。

小树在他面前左右晃动，确定秦书真的只是巧合看着他的方向，才继续放心的朝他靠近，嘴里小声嘀咕：“看本仙不吓你一跳，等你摔下山崖，本仙再拉你上来，到时候就你就会拿很多贡品供奉，还对本仙恭恭敬敬哈哈哈。”

“……”

好幼稚。

秦书内心一阵无语，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在树精靠近时，率先一步附身在它耳旁阴森森说：“我发现你了。”

随即右手燃起一张火符，对着它的叶子烧了起来。

“啊啊啊！”小树惊叫着连连后退，跌落在地时摔出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

他惊慌的拍着身上的火焰，嘴里喊：“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大仙无礼，还敢烧本大仙的叶子，活得不耐烦了！”

秦书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走去，光霁跌坐在地，仰望着靠近的秦书，竟觉得有一分压迫感。

光霁警惕着看着眼前的人，谨防他对自己再次出手，可秦书只是大步向前越过了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光霁：“……”

光霁老人第一次感觉自己作为千年树仙的威望被人无视了，他立即爬起，窜到秦书的面前，五指化出枝条将他轻轻盘绕，随后带着温和白光的树叶便拂过他的头顶。

秦书一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感觉这妖怪并没有恶意，所以也没挣扎，只淡淡说：“放开。”

光霁认真思索着，随着叶子在秦书头顶反复绕圈，眉头皱得越深，嘴里还低声呢喃：“奇怪，奇怪，好奇怪……”

秦书虽不觉得疼，但他还是作势拿出火符要烧他的叶子。

光霁这才警铃大作的收回枝条，反应极快的后跳一步，大喊：“你想做什么！”

秦书轻轻瞥了他一眼，无言，继续朝下山的路离开。

光霁：“……”

再次被无视的光霁，再一次挡住秦书的去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多少人想让本大仙帮看运，本大仙都不搭理，你这不知好歹的凡人，竟然如此无礼！”

秦书依旧无言，一脸冷漠。

见秦书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光霁彻底急了，他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人，肯定不能轻易的放他离开，于是又追了上去，“你这小子，难道不想知道本大仙是谁吗？本大仙可是这山中光霁老人，千年树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无所、”

“好老套的台词。”秦书被烦的不行，终于停下脚步，嫌弃的打断。

秦书早就猜到了光霁的身份，先前小五便告诉过他这山顶有棵千年树精，只是秦书并没有什么想要从他这知道的事情。

光霁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你说、”

话再次被打断，秦书：“老妖。”

光霁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秦书反驳他是妖，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妖了！

况且再不济，他修行千年也是精怪！比妖高贵多了！

光霁彻底怒了，疯狂的抖动着树叶，咆哮着：“好没礼貌的臭小子，看本大仙怎么教训教训你。”

光霁显露出树形，高长数十米，粗壮的树干裂开血盆大口朝他咬了下来。

秦书被落叶的灰尘迷了眼睛，咳嗽几声，实在受不了的抬手往光他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扔进去了一张符，薄唇微张：“缚。”

光霁瞬间恢复小人的模样，反而被自己的枝条五花大绑了起来。

树叶堆满了他的身体，光霁从落叶堆里抬起头，“呸呸呸。”吐了半天的叶子，才意识到他竟然被人类轻而易举的绑了起来。

虽然眼前的人，可能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让他完全测不到‘人轮’，但光霁还是觉得一阵挫败。

人轮如同树木中的‘年轮’，光霁老人不仅能读出人的年纪，还能看到他的过去和未来。

可刚刚他反复测了多次，却测不出秦书的一切，他的灵魂一片空白。光霁活了上千年，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奇怪的人。

光霁只能用唯一的理由解释，

他不是人。

光霁手忙脚乱解着不听话的树枝藤条，嘴里不断挽留，“喂，小子你真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我知晓过去未来——”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座山的过去？”

“或是那山下封印的东西？”

“喂——”

可任凭光霁怎么叫喊，秦书依旧头也不回的走了。

……

下山的路上，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秦书径直回到平安酒店，路过大厅，听见周围人的交谈中，才知道乐风的尸体被送了回去，而严航一路跟随下山，可在半路中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不是退赛了。

周围人看见满身是干涸血迹的秦书，眼神都在偷偷地打量，但想到先前议论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便也没有人再敢说什么。

夜晚，林子里时不时会传来异响，显得异常忙碌。

樊开圣和牛义业正在和一只七窍流血的厉鬼打斗，虽说他们总能碰到主动送上门来的鬼，这鬼道行很高，不好对付。

他们的精力一点点消耗，浑身被撕咬得遍体鳞伤。但这伤都并不致命，厉鬼并没有要杀了他们的意图。

每每两人快受不了放出烟花时，鬼又会停下攻击，被他们收服。

一次两次还能是巧合，次数多了，两人也察觉到怪异。

牛义业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踢了一脚刚被他收服的鬼，黑着脸骂：“真他妈邪门，怎么遇到的都是难缠的。”

樊开圣白着脸，浑身都被鲜血混杂着的汗水打湿，他往手臂上被抓得深刻见骨的伤口倒了金疮药，剧烈的疼痛让那张阴沉的脸愈发可怕，他喘着气：“这些东西好像在耍我们。”

牛义业脸色难看，咒骂了两句，“耍我们？从来都是我们耍别人，谁敢耍我们，谁又有这个本事能控制他们！”

牛义业并不觉得谁有本事驱使这些鬼，只能觉得是他们的运气不好。

樊开圣也想不明白，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下午他们遇到秦书三人，牛义业放出青衣鬼，又下了血咒去攻击秦书。而他也配合的放出修炼一年的五鬼，想合力取了秦书的命。

三人中，也就严航的道术还算合格，今后若多加修炼，必能大有作为，只可惜，他偏偏要和秦书为伍。

樊开圣怕他们下手纵鬼杀人的事情暴露，便匆匆离开。

直至现在，他们心里也认定了三人一定会出事，但偏偏五鬼和青衣鬼竟没有一个能召回。这不由让樊开圣心感到一阵怪异，仿佛有些事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然而在众人都各自忙碌抓鬼任务时，一人穿着黑衣潜行到了山顶之中。

他像是黑暗的影子悄悄来到一足足有五米宽的老槐树旁，静默片刻，树上显露出一个人形。

光霁的模样和白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是一位耄耋老人，动作也变得一板一眼，完全没有了逗弄秦书时的顽皮，显得庄严又肃穆。

危正平的脸隐匿在黑暗中，低沉的嗓音如同黑夜蛰伏的野兽，“打探到了吗？”

“没有。”

危正平猛地抬头，语气中夹杂着惊讶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为什么探不出？”

光霁似乎不满他的语气，蹙了蹙眉，“怎么，本仙还能骗你不成？”

危正平听到他苍老沉闷带着怒气的声音，垂眸掩藏情绪，缓了缓语气，“仙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仙人你能通晓千年来的前世今生，怎么会连他的身份都看不出，”话脱口而出后，才渐渐反应过来，“秦书不是凡人？”

危正平瞳孔微张，仿佛逐渐明白了什么。

光霁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本仙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悉数做到，你什么时候完成你的承诺？”

危正平立即拱手恭敬道：“仙人，我已经尽量在找寻他的消息，只是……时隔太久，真的无从下手。”

光霁听后，脸色一沉，长着倒刺的藤条狠狠勒上了危正平的脖子。

危正平几乎喘不上气来。

“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在跟本仙做交易。”

“总是用这样的理由搪塞，真当我是好骗？”

光霁的低吼震得危正平心脏发麻，他双眼充血挣扎着说：“不敢欺骗大仙，句、句、属实。”

光霁盯着他那张因为窒息而极度扭曲的脸，嫌弃的松手，“你最好快点找到消息，否则别怪本仙翻脸不认人。”

化作细藤，隐于槐树后，在消失之前，又留下一句：“你身上的气息本本仙越来越不喜欢了，奉告一句，作茧自缚。”

“咳咳咳，”危正平急促的咳嗽着，还是恭敬应：“是。”

然而在他转身后，原先难受的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奉承谄媚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歹毒，他摸了摸脖子，上面被藤条勒出的痕迹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