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氪金养崽第9天】
三个薄凉的字,却烫伤了掌心。
雪夜上的星河,哐当了一声碎了,仿佛流淌着的蓝色多瑙河,稀里哗啦倾落而来,少年的眼眸仿佛远山淡影,教人看不起真切。
蒲葵散漫地托着颊腮,舌尖卷起了薄荷软糖,少年没有动作,长身玉立的身体恍若上了釉的雕塑,如果不是看到雪花还在窸窸窣窣缓慢飘下,蒲葵以为这是屏幕卡住了。
长达十秒钟的沉默之中,少年修长的指尖忽然开始拨动了琴弦:“好,我弹唱给你听。”
夜色已经很晚了,远处霓虹灯市逐次黯淡下去,他垂敛下的眸子,此刻掀了起来,眼眸黑白分明,绷直的肩脊线条仿佛一匹矜傲的狼,世间无人能使他低头,但此时,他甘愿臣服,向他的神明低下了头。
耳机里,慢慢传来少年的浅唱,蒲葵猝然恍惚了一下,她居然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俨似从久远的时光栈道里邮寄过来,烟嗓,倦懒又潦烈,低哑又蛊人,磨砂般质感,又把她的心脏深深磨秃了一层。
少年正在用纯正的粤语唱。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堪比黑胶唱片般的告白之声,不知不觉酥软了蒲葵的耳朵,平缓的心河,变成了湍流骇浪,心脏的速率已经提上了八十迈。
她完全不知道这样一种语言,可以被演绎得这般性感,她不得不承认,她对烟嗓毫无一丝抵抗力。
原来小孩儿的唱功这么蛊人,初次听到他的声音,她灵魂几乎无意识地陷进去。
蒲葵陡觉齿腔之中的薄荷糖又开始发甜,甚至,她有些醉了。
她醉他。
少年唱完一曲,系统弹出消息。
【男主唱完了《喜-欢-你》,您的反应是:】
【掸掉他身上的雪花,催他回宿舍】
【在他的掌心处继续点歌】
少年的歌声,一直在蒲葵耳廓处发痒,如果可以,她真想私藏了他的烟嗓,成为她的私有物。她的指尖缠绕着暗红色的发梢,垂坠在肩颈后的长发,一荡一荡,仿佛起伏的浪潮。
蒲葵看着选项,一时为难。
她当然对他的歌声求之不得。但是,他明天还有训练,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12月份月底即将到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加紧训练,每天五点起床,一直训练到凌晨。如果她只是因为一己之私,男主的训练时间肯定会被耽搁。
蒲葵撇了一眼游戏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到了宿舍门禁时间。
她没有刻意存档,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第一个选项。
傅修弹奏完毕,气息微喘,心里忐忑,他唱完了,神明听到了,它觉得怎么样。他完全不知自己此时此刻,像一个做完了答卷,等待老师阅卷的学生。
他的模样仍是淡静沉冷,但此一刻,心脏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后颈和手心处,皆是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很快,他身上覆来一阵毛茸茸的舒适触感,傅修身体瞬时僵住,血液忽冷忽热,神明好像是凑近前来,离他近在咫尺。
空气之中,除了娇软香气,好像还弥漫着薄荷的气味。
窸窸窣窣轻响,落在他身上的雪花,被轻柔掸掉。
他卫衣后的帽子,还被轻轻拉了起来,顺着他肩脊的弧度,把他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傅修下意识停止动弹,后背还被温柔地戳了一下,推着他朝前走了几步。神明没有在他掌心处写字。
神明推他走。
是他唱得不好?
所以神明才不想继续听了。
答案好像已经昭然若揭。他的答卷被判了零分。
傅修郁卒地仰起视线,嘴唇翕动,对方似乎被他的神态唬着,收了动作。彼此陷入沉默,气氛一时微妙。
蒲葵咬着糖片,看着少年无缘无故杵在原地,他轻垂下眼,细密的睫羽在面容上投落一片微晕阴影,神色的明暗交界处,有几分委屈的模样。
蒲葵抿着糖片,这小孩儿好像有话要说。她小幅度地揪了揪他的衣袖。
良久,少年说:“神明是我的第一个听众。”他的语气是有变化的,文字气泡上,『第一个』是加粗斜体,好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
他又追加一句:“这一回发挥不好,我继续努力。”
蒲葵眼睫轻轻眨着,品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原来啊,小孩儿别扭的点是在这里,她没有给反馈,他以为自己唱得不好,所以在自顾自儿钻牛角尖。
怎么说呢,他对自己好像不是很自信。
系统提示道:『恭喜宿主触发男主隐藏剧情,现在是否了解[被隐藏的听众]事件?』
【跳过/继续】
蒲葵停顿了两秒,糖片消融在齿腔之中,看来小孩儿的不自信是有缘由的,她很快点击了【继续】。
【事件:被隐藏的听众】
【时间点:半年前】
【行程:魔都-音乐节商演拼盘】
一个动画铺展开来,背景音乐很是炸/裂,这是一个大型的音乐舞台,现场灯光交替明灭。
蒲葵看到傅修穿着素净的白色T恤,外面搭着蓝白条纹连帽开襟衫,造型是宽松清隽的日式风格,衣料阔面剪裁熨帖,将垂坠感与少年感凸显得淋漓尽致,在镁光灯的映照之下,少年面容俊朗温暖,虽是稚嫩青涩气息,但眼中含有光。
这是以前的傅修,进入香雪娱乐公司的第五年,他那时以助唱练习生的身份参加音乐节,没有任何粉丝基础。
现场有九个少年在台面上进行热场演唱,台下万千粉丝在摇臂呐喊,喊得都是自家爱豆的名字,灯牌五光十色,没有一个人喊男主,
台上C位唱完,刚巧轮到傅修和另外一个少年的part,两人开始举着话筒唱。
然而,蒲葵只能听到别人的声音,她听不到傅修的,傅修的话筒传来了极为模糊的颤响。
傅修唱了一会儿,发现话筒发不出声音,眼神一黯,人微垂着脑袋,把手悄悄背到身后调试话筒。
他调试了一下话筒,试唱时,颤音仍旧十分明显。多次调试,仍是毫无效果。
舞台上少年们深情的歌声还在继续,气氛正燃,但傅修的神态悄然变了,他轻抿起唇角,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看向穹顶,借着镁光灯,蒲葵看到了少年落寞的眸眶,他极力压抑情绪,不让它们显露出来。
其他少年们根本没有发现傅修的异态,或者是说,他们假装看不见。
自己的part就这么结束了,轮到别人唱。再度轮到自己的part时,傅修想向旁人借个话筒,但是旁人视而不见,自己唱自己的,还朝台下粉丝甩了个飞吻。
蒲葵看至此处,薄而轻抿的唇角笑意收敛。
傅修仿佛一头被群体遗弃了的小狼,在舞台上显得格格不入,他悬在腰侧的手悄然攥成了拳,看上去很无措,甚至是狼狈。
但他不得不拿起话筒,完整地唱完自己那一个part,哪怕现场万千观众无一人听到他的歌声。
他的话筒,被人恶意关麦消音了。
【[被隐藏的听众]隐藏剧情结束】
【被迫消音事件的始作俑者是章佑霖,因为没有抢到助唱练习生的名额,他对男主嫉恨在心,花钱收买了音乐节的一位工作人员,让其在男主的耳返和麦上做手脚,导致男主在拼盘商演上出糗。】
【经过这一次特殊事件,男主极少会主动在外人坦露自己,自卑且内敛,但这一次,他主动弹琴给您,看起来鼓起了很大勇气。】
怔过三秒,蒲葵望着这少年那一张脸,她忍不住一笑。
是啊,这小孩儿,的确值得她这个监护人多夸夸,多鼓励一下啊。
她挪动鼠标,切近了画面,在少年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轻柔地掐住了他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个小弧度。
——小孩儿,别一副憋屈又没自信的表情好不好,先笑一下,给姐姐洗洗眼睛。
把少年嘴角轻轻扯上去时,傅修整个人都僵直住了,后颈沁出了一片薄薄而黏腻的热汗。
神明,神明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扯着他的嘴。
距离太近了。
空气里的娇软气息更是浓郁,还有肆无忌惮撞进来的薄荷味。
少年的面部筋肉是一片不自然的痉挛,呼吸跟着神明的力道一起一伏,但最后,连鼓胀的呼吸都静住,体内翻滚着熔浆,几乎是恍当一声,被触碰的面部肌肤,撩起猝不及防的火焰。
冰寒的夜里,他的墨发被雪风吹得缭乱。
傅修不动声色地微微收紧胳膊,软下了身体。
自己的右手,此刻被那一股温柔的力道抬起。
温柔的小蚂蚁继续在他的掌心爬来爬去。少年开始在心里默念。
喜-欢-你。
的-歌。
多了两个字,意义完全不一样。
傅修一霎地收住默念,掌心仿佛被那五个字烧灼了一般,肌肤上滚烫的热气,仿佛是盛夏的山火,可以让冰雪融化。
他垂下了头,神色模糊。
这一回,唇角掩不住扯起来。
那一张零分试卷,原来只是阅卷老师少写了两个笔划。
*
『男主阳光值+2!』
『当前男主阳光值为6!』
听着系统的提示音,蒲葵扔了一颗糖,舌头轻舔糖片,她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其实玩到这里,游戏差不多也快be了,因为男主很快就要进行换班测评,若是没有全A,是无法晋升转入高级班的。因为傅修冲撞了蔡致明,所以蔡致明一定不会打A。
并且,男主正式测评那天,正好是蒲立天进手术室动手术的那一天,蒲葵可能没办法准时去盯剧情。
但现在想来,她忽然意识到,就算自己不作选择,男主也一定会顶撞蔡致明。
毕竟,他的灵魂在高处,没有谁可以让他妥协或者让他屈服,不是吗?
蒲葵关了电脑,扯下了发圈,胳膊肘枕着脑袋,临睡前不忘去看了病床上的蒲立天一眼,动态心电仪监测仪上边的心率,仍在有条不紊地计算着病患的心率数据。
从游戏里跌回现实,蒲葵没来由感到一阵幻灭感和脆弱感,膝步走上前,轻轻撩开被子,找到了蒲立天输液的手,指尖与他的手指紧紧相扣。
——“爸,你必须要好起来。”不然,蒲家只剩我一个人。
蒲立天勉勉强强撑过了第二天,第三天的凌晨五点多,心电监测仪忽然起了异况,蒲立天的呼吸罩里满是咯出来的血,他的喉咙被血痰卡主了,根本无法呼吸,几乎一夜未眠的蒲葵马上摁了床铃,急诊室的医生护士匆匆赶来,马上来推病床。
开刀的主治医生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
三十分钟后,抢救工作与手术提前进行。
蒲葵等候在手术门外,身体半倚在冰凉的墙面上,空气之中溢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熏得让她蹙了蹙眉,她从衣兜摸出了糖盒,打算摸出一颗糖,但糖盒空了,牙好痒。
她最近嗜糖如命,糖瘾很重,糖是她情绪的闸门,一旦失控,隐藏在她体内的各种疯魔的情绪,便会一咕噜全跑出来。
走廊外传来了一阵急冲冲的步履声,是律师事务所的其他同事赶来了。
蒲葵瞬即跑去厕所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水龙头开到最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洗濯掉,她对着镜子做了一组深呼吸,整理好了面部表情,再走了出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蒲葵。
*
蒲葵正候在手术室门口时,傅修迎来了月底的正式换班评级考核。
那一夜,神明所写下的那五个字,后劲实在太潦烈,在这最后冲刺训练的几天,他一直很难缓过来,只要一休息,他脑海就一直会回荡那五个字,手掌心就会发痒。
为了把这个画面这个触感从脑海里赶出去,他不要命了般,疯狂地训练,打算用训练来麻痹自己,细化到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旋律每一个part,他已经形成深刻的肌肉记忆。
其实,少年也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