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格物成我,其他学院追求在科研与造物能力上突破自我,而我们古国格物院的学子,更多的则是讲求物我合一,以探寻天地自然的方式梳理内心的本我,成就真我的大智慧,从而明万物、溯灵源……为联盟寻得古物的大事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我们对自己的探索。人,万物之灵长……”
台上的讲师名为政泰,身为活了六百多年的长生种,他鹤发明颜,浑厚的声音隐隐透出一股沧桑感。
台上的名师高谈阔论,窗外的风阵阵起伏。天清坐在教室正中间的位置。这里就她一个学生,即便时不时被台上的人盯着,但她还是忍不住侧头瞥向窗外的景色。
外墙有一道铁架围栏,夜间的雾珠散去,其上的花藤露出鲜艳的色彩,在初升的阳光下尽情绽放自我的生命光华。偶尔有几只鸟雀在藤蔓上蹦过来跳过去,抖落几片摇摇欲坠的绿叶和花瓣,闯入某双悄然含笑的清澈眼眸中。
天清想,这个世界真让人看不腻。
直到铃声响起,她收拾好课本和纸笔,在台上人迟疑的目光中走出教室。
古国格物院有三位导师,政泰、黎放和怀仁院长,前者今日授课,后面两位在山上研究守护神。政泰问她怎么召出的小白鲸,天清理所当然地说是钓鱼钓到的。
一只喜欢吐水的小白鲸,她实在看不出这鱼除了行为欢快点,比起昆仑玉寻海中的鲸鱼们,有什么奇特之处。
而至于如何把它钓上来——
作为后土的尘种,身上还有锁着无相碎片的无相锁,天清只能说:嘿,创世神的力量,神奇吧?
*
遍智格物院是人造与自然混合的洞天,居住环境宜人,不过也有晴雨的气候变化和昼夜的温度变化。学院给天清安排的是两节早课,上完课时间刚好到九点半。
此时空气中还萦绕一股未退的冷意,但持明族本就喜欢清凉的湿意,因此不甚在意。
不知看到了什么,天清略退了半步,偏头望见一只可爱的生灵。
镂空的铁架外,有一只漂亮的狸花猫。
不知它从何时来的,正安然地嗅着墙根藤枝上的蓝紫花朵,见她来了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找了个有阳光照到的舒适位置揣着爪爪趴下。
无意中发现这么乖的小猫,又思及自家不爱晒太阳的灵猫,天清拍了拍小脑袋,眼光一闪。
她围着学院绕了半圈,走到狸花猫跟前,蹲下来顺了顺被风吹立的猫毛。趁对方闭上眼进入深度睡眠时,拿出玉兆给它拍了一张照。
【天清(我,昆仑之耻,打钱)】:学院里的小狸花,你看看别人家的猫多乖啊……
她颇有耐心地将地上落下的叶子放到猫的身上,看到狸花猫浑身长着叶子,宛如山林的刺猬般,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把自己的杰作一一清理。
做了件不算好事的事,天清略显心虚地挠着猫猫头,听到对方呼噜呼噜的享受声才安下心。
【景元元(又得浮生一日闲)】:……哦,我也在睡觉啊。
语罢,她收到白发青年的照片,一张刚醒过来且没扎头发的困顿正脸照。
【天清】:???重点不该是要有晒太阳的觉悟吗?
【景元元】:它演的。
【天清】:喂喂,你这样懒的灵猫怎么当巡海游侠啊!
灵猫族罕见,属于是半人半猫的一支长生种,需要足够的食物和阳光补充体力。景元喜欢睡觉,但不爱长时间晒太阳。可不晒太阳,就会没有足够的精力维持人的身形……
天清很纳闷,景元曾经说过想当巡海游侠,难道就不怕跟人打着打着突然变回猫咪吗?
真到那时候,他要靠可爱的白绒绒长相,去萌死对方吗?
此刻她早忘了小时候问景元想干什么时,对方第一时间回答要当闲人的事情,于是不解的情绪蔓延到眼底,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猫头上的黑色条纹。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是古国格物院的天清大人吗?”
正在纳闷猫为何能如此懒,又听到一句天清大人,一时来了情绪。
天清大人,天清大人……从小在持明学宫,因为身世特殊没人和她玩,也没有个能玩到一起的同性好友,在遍智格物院也是这样,到底是谁在学院搞这些身份隔阂啊。
心里正疑惑着是谁,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回头的时候愣了愣,是昨日病房中的两位学子。
没想到小鱼上钩得这么快,天清回过神,装作一脸不解道:“是你们啊,叫我天清就好了,有什么事情吗?”
来的真快啊。果然,这就是上亿巡镝的诱惑吗?
话音未落,红发女子快步走进来,与她一同而来的黑发狐人站在一旁,低头看了眼睡着的猫。两人暗中相视一眼,更坚定了天清所谓‘可爱侵略症’的病况。
红发学子转了转眼珠,开始自我介绍:“大人客气了,我是仙舟农科院的凝忍,旁边这位是银河生物院的息试,今日化验结果无虞,明日出院,今日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昨夜听闻天清大人颇感烦扰,所以想问问,大人昨日所言可还有效?”
天清皱了皱眉:“你们指的什么?”
凝忍往旁边瞄了瞄。
“我们只是普通的学子,在这遍智格物院待得也有几年了。遍智格物院是玉阙的最高学府,我等来此不过所求一个前途光明!如果有人能够治好您的怪症,那么……”名为息试的黑发狐人跟着应和,他低声问,“大人所说的报酬可还作数?”
话刚说完,天清表现出了然的样子,“作数倒是作数。不过,我这可是连椒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况且你们自己都是病人,让我怎么相信你们呢?”
天清惊讶道:“呀,还是说,你们认识什么隐世高人?”
虽然她知道这两人有古怪,但还是要装一下。
息试点点头,忙往左右打量了半晌,见四周无生人方才说:“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思源湖的湖中藏着一个绝世智者?”
“绝世智者?不可能吧,昨天我在相知师姐那边钓鱼,湖水清澈的很,听她说此湖没有任何生灵存在……而且他再聪明,也不是神医啊!”天清摇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佯装起步离开这两个骗子。
“等一下!哎,实话告诉您吧,最近夜间常有学子冒险去思源湖,是因为遍智论坛上出现一个隐秘的帖子,只在偶然间被某些人发现过。”凝忍及时叫住了她,连忙走到天清身前,拿出自己的玉兆,一番操作后联通玉兆手镯的校园网,进入遍智论坛。
天清凑近看去,贴主信息一片空白,但发的帖子却很有条理。
“还真有啊。”也不知道是谁发的。
贴名为:思源湖中神,一问解千愁。其中主要提及有位「仁慈」的湖中神使,经常在晚上偶然现身,若有人遇到他,便说一句「智慧终将溃败」,他便可解答来人的一切疑问。
望见天清惊讶的样子,息试开始解释:“您别不信,经过他的指点,我已经明白了实验菌种培育失败的原因,还得到了更高深的实验方法。”
凝忍也点点头:“是啊是啊,虽然我养的阳光葡萄没了,却也得到了更新颖的毕业论题。”
“真的假的?可你们说的都是学业的事情,这也不能说明湖里的高人会看怪病吧?”天清沉思片刻,料定此事绝非那么容易,继而对两人说道,“而且你们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息试:“那是因为……”
“这也许是无法踏足禁区的凡人,得到神启的代价吧。不过大人与我等不同,比起一筹莫展,大人若是有心,不妨也一试?”凝忍轻咳一声,打断了他,警告他不要多说,以免再生事端,“不过为了您的安全,我还是要提醒您,千万不要下水,恐会惹怒对方。”
“好吧。我这病从小带着,也不知道曜青的大夫什么时候有头绪,趁这几天晚上去碰碰运气吧。”天清若有所思。
两人面面相觑,问:“那,这提供消息的报酬?”
“虽说你们有伤在身,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况且这帖子来的甚是奇怪,贴主信息也全是空白……怕你俩框我,所以先给你们五千巡镝吧。至于后面的,等我看看真假再说吧?”天清上下打量了两人一下,开口解释道。
她可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龙女。
不过,五千巡镝买个有关黑袍的消息源,还算值得。
想到人家的顾虑也有道理,况且昆冈君的孙女不可能缺这几亿巡镝,两人点头表示理解。
低头扫了眼不知何时离开的小狸花猫,天清挥挥手,离开了此处。
*
【天清】:果然湖里面有神秘生物在啊,对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她控制着身形,在各学院的楼顶上蹦过来蹦过去,正在找拥有无相碎片线索的小石头,一找就是一上午,中间还不忘给景元发消息将事情原委告诉他。
【景元元】:在暗中观察,但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云骑驻守在病楼前,景元站在他们身后的树荫之中,低头望向对面的大门。「智慧终将溃败」,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句话,但一时间抓不住思绪。
过目不忘不是他的能力,他决定问问爻光和符玄。
【天清】:好吧,那我先去找会说话的石头了。
约莫三个时辰后,她在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的天台上面,见到了黑色的小石头。上面画着只有她能看见的白色星星,但令她诧异的是,这颗石头并不会说话……
“这倒是奇怪了,老石头还能骗我不成?”天清摸不着头脑。
小时候挖出来的紫色石头,告诉她另一颗石头知晓无相碎片的下落,被她带回昆仑阁院中,放在盛着土的玻璃瓶中躺着。
“哎,等周末回昆仑找老石头问问好了。”
*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夜色如墨,遍智格物院笼罩在月光照射的银光中。
景元目光紧锁着前方鬼鬼祟祟的身影,手中还带着顺路折的树枝。
不出他所料,灰发男子越开巡视云骑的视线,轻车熟路地来到思源湖的禁区,不知同何人在对话。
他变成猫,隐在附近探听。
【水……有人溺水了……】
灰发男子摇摇头,因说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不停地摇着头。
【你想告诉我,他们都没事?】
【这就好,这就好……】
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有道蓝光闪来,还有人披着黑色斗篷,一言不发地直击向湖面诡异的流水。
灰发男子拉住对方的衣袍,挡在湖水面前,引得对方不得已打偏了一击。
“这是我的职责,不然你们都会有危险……”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声音清冷,空气中跟着弥漫着一股沁寒的凉意。
景元似乎察觉到其人身份,心下疑虑,收敛好气息。
灰发男子将石子投入湖中,在引来云骑前,如昨夜再次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冥顽不灵。”是黑斗篷女子的声音,见不远处的云骑要来,她回头望了眼灰发男子,紧随他离开。
景元眉头微皱,转身朝着她身上的蓝光方向走去,在安全的无人夜路上适时变回真身,几个起落便来到对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神君真是配合,虽然不知道这些年威灵为何配合他化猫形,让他在昆仑陪着天清,但幻化的手段用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手中的树枝抵在对方背后,带着凌厉的剑气,凝目向身前女子的背影望去:“好身手,不知阁下要去往何处?”
阵刀用的顺手,但剑也不赖。罗浮的将军很少将剑法示人,但为了不惹起天清的怀疑,阵刀只能暂时拿给神君看着了。
女子没有转身,而是平静道:“出家人自抛俗名,往尘缘归处而去。”
景元的目光沉下来,悠然地笑了笑:“阁下好机锋,敢问出家人为何主动出手伤人?”
女子轻抬手,转过身,她手中拿着一盏灯,只是灯上的蓝光黯淡了下来,坦然道:“你应当知晓,我从未伤过人。”
景元手中的树枝缓缓举起来,枝尖又抵在了女子的咽喉之上,“果然是你,寂照。你非古国格物院的学子,来禁区所谓何事?”
在她入学院前,便有几十位学子出现自毁倾向,此事或许与她无关,但一定脱不了干系。
寂照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看见这盏灯了吗?此为离恨灯,只照世间苦恨之人。我的师父是位行走银河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