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光穿过厚实的窗帘缝隙照到房间床头柜上摆放的水杯上，与此同时手机铃声轻快活泼地歌唱起来。

床上趴着的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索，成功将发光的水杯带到地上。

好在地上铺着一层毛毯，落地的声音并不算清脆。

“喂？”

眼睛困的睁不开，凭借肌肉记忆接通了噪音的源头。

“讲。”

姜舒迷迷糊糊的，「你好」要发两次音，果断被糊涂的脑袋瓜pass。

如果这是骚扰电话，我一定要让盛佘把号码抄到附近公共厕所的墙上……

他想着想着，又要犯困。

“天啊姜舒你在干什么啊？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上热搜了你不知道吗？”

电话里的女高音堪比帕瓦罗蒂，直接把姜舒混沌的脑海瓜给震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仿佛柳纪就站在了自己的床对面。

“热搜？什么热搜？”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关于在拍剧的消息，只是除了这个，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被骂的。

“你自己看看吧！”

柳纪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催促他自己审题。

姜舒环视四周哪里都没有盛佘的身影，没办法口头指挥，无奈，只好自己踩上趿拉板儿走到放笔记本的茶几前面蹲下打开浏览器搜索自己的名字。

#十八线男星夜会猛男分别之际紧紧相拥#

#《露华清》男主夜现酒店，低调打扮只为朋友相聚？#

#演员姜舒一夜辗转多家酒店，频频逗留意欲何为？#

……有病吧？搁这命题作文？看图写作？拍的都是些什么鬼图，人脸比北京的天空都模糊。

姜舒忍住在手机这边问候狗仔的冲动，思衬良久，换了一副比较轻松的语调开口解释道：“柳姐你先别上火，我昨天就是跟盛佘，你知道呀，我朋友！他昨天过生日，我们另外的朋友也来了，就挑了个离机场比较近的酒店吃饭去了而已。”

听他说得这么淡定自然，手机另一头的柳纪这才松了口气，她跟着姜舒有两年了，之前的骚操作真的是让她摸不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脾性，可不敢直接替他在高层面前拍胸脯打保证。在他接电话之前，只能庆幸被拍到的只有男人，不然就算是纯洁的友谊，对外解释起来头也得痛死。

谁不乐意吃瓜啊？

“行，那我让他们拟个稿子替你发微博哈。你忙你的。”

我本来是忙着睡觉的……姜舒与断线的手机面面相觑，欲语泪先流。

若不是之前惨痛的前车之鉴，柳纪也不想从五点半就开始疯狂call他。

柳纪是个事业型女强人，做什么都雷厉风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挂电话的速度也是风驰电掣 。

姜舒合上电脑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仰头喊了几嗓子盛佘的名字。

无人回应……

天气预报是难得的大晴天，姜舒想让盛佘开车带他去公园里打会儿网球，但看起来现在的情况是司机滚球了。

地上蹲着的人开始焦躁起来，调到通讯录里翻找盛佘的手机号。

他很少给盛佘打电话，因为他们基本形影不离。

这样认真的寻找给他一种胸闷的失控感。

铃声嘟了三下就接通了，疲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八点半米霓会去接你的。”

“我不要。”

脑子里维系理智的弦在发现房间里没人的时候就岌岌可危，现在听到这无精打采的声音，更是怒火中烧，姜舒捂住心口努力深呼吸压住无名由的怒气。

“我今天就不跟你班了，早饭打电话给前台吧，床头桌上的电话拨1。”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在哪里接的，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讲话。

“那我不吃了。”装淡定的声音开始瓦解崩析，姜舒回绝他的指挥，眼前水波摇动，气涌心头一发不可收拾：“你不回来我就不吃饭 。”

盛佘被他理不直气不壮的话气乐了，道：“多大了你还耍小孩子脾气，不吃饭你不饿……”

“我也不要拍戏，你不回来我哪里都不要去了什么都不要做！”

姜舒越说越激动，倒真有点无理取闹耍脾气的意思了。

他当然能听出盛佘言语间的无可奈何，心中委屈极了。鼻子酸酸的，也顾不上盛佘周边是谁在说话，强行打断他的话就开始耍无赖，嚷嚷道：“你就放屁吧！什么爱我喜欢我的？有你这样爱我喜欢我的吗？说走就走，一声招呼不打，我欠你的吗！”

他难过的语无伦次，幼稚的丢人狼狈，一些话不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后悔显然是没有用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喜欢……”

话说不下去了，停顿在威胁的起始点。姜舒按压着胸口，努力不让更伤人心的狠话逃逸牙关。

早就习惯盛佘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的生活的他，不能接受失去，哪怕只是短暂的 。

母亲对他的未来寄予厚望，他便听从老师的建议放弃了网球，学习表演，在拿到名校邮来的录取通知书后，他如愿的在母亲脸上看到了欣慰的笑容。

从小他就希望所有爱他的人都能因为他而感到快乐，也发现了实现这个目标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永远做一个听话的孩子。

他自认为自己做的不错，他从未辜负过爱他的人对他的期望。

这样公平的交易，利人利己。因为他知道不会有谁愿意无缘无故的付出。盛佘的期望是和他在一起，他明明爽快的答应了，为什么得到的却是一地鸡毛？

姜舒无法理解盛佘所问与他所答之间的因果关系，每日的行程已经足够让他筋疲力尽 ，刚刚挂断的电话并非感觉不到压力 。

“姜舒？姜舒？”

手机另一头的盛佘声音突然急切起来，吐字的频率难得地不再稳妥迟缓。

被呼唤名字的人保持左手拿手机扣在耳朵上的姿势不变，不予回应。

三秒过后，熟悉的叹惋声响起，对方宣告投降：“你哭什么？别哭，我回去，我马上就回去。”

七点四十二分，盛佘花费足足两个小时从T市返程到剧组酒店 。

说实话，他真不想把这么忙碌的日子当做自己二十七岁的新起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昨晚等姜舒睡了，他就打车去了T市，高中篮球队的哥们儿早就约好晚上聚会，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每年轮着给其中一位过生日，趁机好好聚一聚。

安排助理来帮忙打理工作真的不是他临时起意，又或者存心怄气。原本计划昨天休班，因为姜舒要打网球才临时拖延到晚上出发。结果姜舒费心准备了那样的惊喜，哪边儿的人都得顾，所以哪怕是深夜迟到，也得前去赴宴，毕竟自己是这次聚会的主角，大家一片好心，怎能辜负。

在酒馆后门哄完姜舒，盛佘转身就撞上了队里跟他关系最好的哥们儿秦学宇。

秦学宇抬手冲他笑笑，扬扬指间香烟，表示自己不是故意要偷听他打电话 。

盛佘情绪不高，没心情跟他打哈哈。通宵的大脑沉重昏沉，泄了力猛的向墙上一靠，长叹一口气。

“你女朋友？”

秦学宇从未见过盛佘用那种无底线退让的态度对谁讲过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盛佘现在一听到女朋友男朋友就头疼，一个脑袋两个大。赶紧摇头晃脑大作否定，希望能把自己纠结的事情一起晃迷糊，让它们全都离开自己严重负荷的大脑。

下车结账上楼全程不到三分钟。刷开门就看到一个单薄的后背佝偻着蹲在客厅的茶几旁，茶几上面摆着小笼包和豆浆，豆浆盖子掀开一半放在杯口，丝丝冒着热气和豆香味。

盛佘气都没喘匀就开始忙碌。换拖鞋，摘腰包，走过去捡起茶几上的吸管揣进兜里，方便某人上好妆后方便喝水。

姜舒听到他来了也不回头，继续窝在那里蔫蔫的吃他的包子皮，刚爬完楼梯的盛佘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叹了半截气（他一天内从未叹过这么多次气！），主动开口递台阶：“还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他知道姜舒不喜欢酒店的早餐，桌上的包子豆浆不知道是差遣谁买来的。

本来也想顺路买点饭回来，怕耽搁了时间惹酒店里闹脾气的人更生气。连电梯都没敢多等，楼梯窜起来都是三阶起步。

有台阶也不想自己受累走下去的姜舒慢吞吞地放下包子皮，头低的更深了。

贴在桌上当烤肉的两只手骨节红肿，被雪白的皮肤一衬托，更加鲜艳惊悚。

盛佘刚想问他的手怎么了，便听到微小的声音在下方有气无力地传来：“他们都在说我。你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