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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b小调第二叙事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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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很快上来了,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一大盘烤得发黑的火鸡、切好的黑麦面包和香菜馅饼、凉拌肉丁、一大碗鸡蛋羹,还有亚历山大单独要的两份熏鲑鱼干和一瓶杜松子酒,小童端上来的时候,路过雷伯恩,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两块太妃糖。

艾萨克悠闲地打趣:“涂钦先生,凭你这副好皮囊,以后走哪儿都吃喝不愁。”

雷伯恩挑了挑眉,剥开糖纸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握着另一块走到烤火的尤里身边,给她吃了。

偏僻的小山镇食物样数寥寥无几,除了自力更生就是下山采买,北部聚居区气候磨人、路径又险,带回来的东西往往是些冷硬而没滋味的“硬骨头”,雷伯恩坐亚历山大对面,目光在小桌上屈尊绕了一圈,拎走了还剩半瓶的杜松子酒。

艾萨克撑在他椅背上,调侃道:“首领,光喝酒不吃饭,这可不是好习惯。”

雷伯恩弹了弹他还盛着杜松子的玻璃杯,回敬道:“那你呢,你这习惯难道是今晚速成的?”

亚历山大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从大快朵颐里抬起头,满嘴流油地嘟囔:“哪只鬼闲的没事在外面敲钟,给自己超度呢?”

莫奈似乎也听到了,切下一小块鸡蛋羹放进尤里盘子,回忆起来:“傍晚的时候镇子外面有策马声,到了夜里又有敲钟声,这个小镇好像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宁。”

“管他的,安宁不安宁我们人都在这儿了,有本事真从地底下伸出一只穿黑袜子的脚把老子拖下去。”亚历山大潇洒地一挥手,看着洒脱,实际是个怂蛋,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敲就敲呗,还能敲死我?”

冷沦靳在他旁边落了座,说:“你还能听清钟声?我以为你已经吃得找不着北了。”

“这小旅馆的手艺铁定比不上我的,不过总比西北风强吧?遇事不决,嘴巴先嚼,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大事儿,唉,你们这群本末倒置的少爷小姐们不懂……”

里德:“跟芥末酵母酱、臭气鲱鱼罐头和加了三桶醋的鳗鱼冻比,西北风也挺好喝的。”

亚历山大立时吹胡子瞪眼:“靠了!你竟敢质疑我家的祖传菜品,你等着,我还有新研制的多口味酱料,回了诡谲一定让你们……”

垫饱了肚子,吆喝小童来收了餐具,还不到十点半,呼呼的北风和着豆大的雨点,猛敲在窗玻璃上,架势汹涌,估计要下一整夜。

雷伯恩喝了点儿酒,难得这个点还没有睡意,在椅子上靠着,边听外面的雨声边望着壁炉里哔啵作响的火炭,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冷沦靳颔首,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擦着枪管。

莫奈和尤里挤在壁炉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两人不知谈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亚历山大被她们吵醒了,睡眼惺忪地不知所措,肖故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他还一脸懵地翘着二郎腿,火舌卷上了裤脚,受害人四大不觉。

艾萨克路过,好心拽了他一把:“回神了兄弟,火烧裤脚了。”

亚历山大才反应过来,嗷嗷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救命!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雷伯恩被他的闹声惊动了,从安静的世界走了出来,朝那边看过去,他长眉一挑,镜片在昏沉的灯光下闪了一闪,原地化作了风流轻佻的浪荡公子。

“喝酒最容易误事了,你猜它会引起哪三样后果?”

继偶遇杀猫少年、失足踩上四蹄动物排泄物、火烧裤脚等小概率事件后,亚历山大犹惊魂未定,反应能力下降了不止一个度,他有些磕巴地回:“打架、撒尿和……睡觉?”

全程观望的里德说:“三样不够,还得加一样。”

亚历山大不解。

艾萨克笑得很坏,解释说:“加一样红烧猪蹄。”

亚历山大愣了愣,脸涨红,随即发出了无比尖锐的喊叫,时间不早了,住店的其他人以为火灾来了,又是穿衣又是拽行李噼里啪啦好一顿折腾,这才发现是“人为报警”,怒气冲冲地拍门投诉,被搅了好梦的小童揉着眼睛,连赔不是,又送了好几瓶小酒,这才算了。

雷伯恩捂着肚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镜都往下滑了几厘米,他伸手托了一下,冲亚历山大说:“姑且是个行家,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艾萨克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只等他说下去。

张嘴前,雷伯恩看了眼尤里,临时打磨了一下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话不那么少儿不宜,他开口,先说了两个字:“欲望。”

亚历山大:“欲望?”

“没错,就是它。”雷伯恩神秘地笑起来,一根手指竖起,像催眠师的怀表一样左右摇摆着,“酒会挑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虽然我们都知道,喝过酒的人做事一般不太中用,但它还是像一只施了魔咒的抓手,不停地捉弄人。一开始是酒精先来挑逗,让它尝到一点甜头,又不给它痛快,然后是手指,勾起了馋虫后,再给它重重一击,闹得它上火,又兜头浇一盆冷水给它清醒,害得小家伙想挺挺不起来,想趴又趴不下去,十分尴尬地卡在半截,最后昏头昏脑地盖被子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春梦,最后酒精也散了,溜的人也溜了,好像什么也没来过,又好像什么都做过。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快乐?”

亚历山大傻愣在原地,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莫奈想阻拦尤里往下听,奈何小姑娘已经云里雾里地发了问:“‘它’是谁?”

莫奈:“……”

艾萨克伏在椅背上笑得停不下来,雷伯恩拍开他摸自己的手:“怎么,趁火打劫?”

“打什么劫,那‘小家伙’醉了,我可没醉,这么看不起我?”艾萨克捞起雷伯恩的下巴,凑近道,“都烂醉如泥了,还快乐什么?现成的春梦对象近在眼前,我干嘛大费周章跑梦里幽会?”

“咔哒。”

一声不大不小的放枪声从离壁炉稍远的长桌上传来,冷沦靳抬眼看向雷伯恩,说:“感想这么多,看来七爵过往猎艳史不少。”

雷伯恩谦虚一笑,火堆旺盛,在他脸上熏出了一点好颜色,好像是他说了那么多话才巴巴借来的一点儿红润,他说:“不过略知一二,冷沦先生见笑了。”

窗外大雨不停,莫奈走到肖故身边,问道:“怎么不过去一起‘围炉夜话’?”

肖故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瓢泼大雨,没说话。

莫奈望了眼炉边闹哄哄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我能问你件事吗?”

肖故一笑,似乎能猜出她要问什么。

莫奈问:“你恨雷伯恩吗?”

店里的灯饰不舍得用太好的物料,怕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天花板上镶的是老式金属灯架,挂配是几缕流苏,垂得久了,没人摘下来清洁,铺了一层灰,灯具安在流苏旁,照下来的时候,脏兮兮的流苏先刮了一部分亮光,仅剩的部分照不满整个屋子,肖故的眉眼掩在黑暗里,莫奈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肖故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两个字。

“并不。”

莫奈避重就轻地挑出几个重点词说了说:“我听托德说,血祭那晚你们的情况很危急,险象环生,前有几大氏族的追杀,后有不知道从哪掺和进来的狼人和血猎,差点保不住命。”

肖故却说:“莫奈,你还记得刚救尤里回来,她问冷沦的那个问题吗?”

莫奈感觉自己隐约触碰到了什么,神色一变。

肖故知道她记得,接着说:“你认为冷沦当时的说法站得住脚吗?”

莫奈欲盖弥彰地避开了肖故的目光,没作声,心照不宣地承认了他话里的暗示,问:“那你呢?”

如果说冷沦靳在秦山晚宴上怀有其他目的,因而想护雷伯恩,你又出于什么原因对雷伯恩毫无怨恨?

肖故说:“我吗?”

他闭了闭眼,记忆从进入小镇落脚追溯到几个月前腥风血雨的夜晚,混乱的杀斗、爆炸的弹药、走火的枪械、狂躁的蝙蝠,嗜血的魔鬼……血流成河里,还有那一声仓促的“快走”,才半年而已,如今回想看来,好像成了渺远的幻影,只存在于上个世纪。

“大概是因为雷伯恩从没打算伤害我们这些人类。”

在墙上剖洞、塞门的通间雷伯恩到底没去,冷沦靳和肖故住了进去,雷伯恩则十分挑剔地选了一个离着下水道和楼梯不那么近的房间,十分洒脱地住进了里面。

肖故住通房里间,冷沦靳住外间,两人没有某复姓先生的诸多忌讳,大致收整了一下铺盖和衣物,完全能凑合一段时间。

“冷沦,那张写着情话的卡片……你为什么从没怀疑过是雷伯恩故意抛给你的?我们会不会把问题复杂化了,其实一切是雷伯恩在自导自演,暗羽之力也在他身上,他想让你眼花缭乱,好顺理成章接手那种永生的力量?”肖故手里捏着那张卡片,追问道。

冷沦靳背对着肖故,斩钉截铁地说:“因为确实不是他。”

冷沦靳的手里也和肖故一样,拿着样东西,他凝神盯着,好像里面隐藏着某种巨大的秘密。

“我见过雷伯恩的字,那是最初在魔夜的时候,书架上的很多书里有他的随笔,卡片上的笔迹明显不出于他之手。”冷沦靳转过身,“你也许会说,可能是他身边那个艾萨克或其他什么人在混水摸鱼,代笔写了首情诗,而雷伯恩又把他早已收入囊中的暗羽之力附加在了上面,目的是为了引我们上钩,好利用那只怀表和我的动机,顺利来安克拉斯,好更加名正言顺地获取‘暗羽之力’,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也是最简单的推测。可是肖故,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演这么一出戏?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何必假手他人,又何必遭一趟罪,最后仅仅为了昭告血统区……他才是暗羽之力的得主?”

肖故心里也觉得荒诞,皱着眉:“难不成有人疯狂迷恋雷伯恩,得知他会去参与拍卖,故意给他留下了情诗,又被他转手给了你?上面的暗羽之力也是那个人的?”

冷沦靳不再说了,想起那只道貌岸然的吸血鬼,他的脑子里就会呼啸而过一连串带血的画面,仿佛他的出现是危险来临的象征。而雷伯恩确乎具备那样一种能力,总能在没完没了的凶杀起义、刀光剑影的政治放逐、拔刀相向的结盟战争里嗅出一万个阴谋,稍加动作,那些不利因素转而就会成为他的工具,为他所用。

“冷沦,我们明天真的要上雪山吗?”肖故问。

冷沦靳忽而抬起拿东西的右手,赫然是之前枯树林中放在手提箱里的那支钢笔,灯光下,笔帽上显出了一个模糊了的“W”。

“上,起码要做做样子,不然引我们来的那个人怕是会不如意。”

过了十一点,冷沦靳起夜,通间和另外六间房都在三楼,位置比较低,他走上二楼和三楼连接的扶梯,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背影。

冷沦靳从他身边经过,说:“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在魔夜作息不是很规律?”

雷伯恩披着一件外衣,里面的衣服没换,眼镜到了这个点也没摘,他头发有点乱,下雨天似乎有点受潮,看见冷沦靳也毫不意外,抬眼回了三个字:“找浴室。”

这里的条件不比魔夜,甚至连很多他出任务时住过的驿站都不如,灰头土脸地走了一天,雷伯恩想洗个热水澡都没地方,仅有的一间水房空间很狭窄,不容人就罢了,洗澡还是公共的,各种生计用品乱丢一气,雷伯恩在门外看了一眼,差点吐了,绕了一圈也没找到其他地方,又不能真的半夜出门找驿站洗澡,周身气压低到了地平线以下。

冷沦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雷伯恩,你究竟是公爵还是公主?你认为这种旅店会有你嘴里那样东西?有个公共澡堂都得跪谢八代祖宗了。”

雷伯恩没吱声,只是望着他。

冷沦靳好似不解:“七爵的生活可真是高人一等,香菜不吃、肥肉不吃,鸡蛋羹和鱼干嫌腥,烤过火的鸡肉嫌硬,靠着下水道和楼梯的房间不住,毛病这么多,魔夜怎么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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