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无人说话。
零壹躺在你身边,因为兴奋出了一身汗,湿乎乎地贴着你的手臂。你闭上眼睛,身体被草梗扎得够呛,浑身痒痒,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你们再不想动也不能一直睡到天亮,得回到营地去。
“我差点以为你真看见豹子了。”
你只能说九头蛇的表演课是这样教的,不过消耗了太多精力,导致你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于是你“嗯”了一声。
“你不舒服吗?要清理吗?”
你发出表示否定的“嗯”。
他不说话了。
过了五秒。
“你生气了吗?”
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你不语,只是一味地发出否定的“嗯”。
他又不说话了。
零壹腾地站起,往一个方向走去,你在他之后也坐起来;你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一定要现在吗?你还想多躺一会儿呢。
零壹活动双臂,向远处一棵猴面包树的方向小跑。
凭借月光,你看见一个人影在树干后晃动,那个影子踌躇着,直到零壹明确笔直地朝他的方向过去,才开始跑。
慌张的人影看起来在很努力地逃跑。
但在你和零壹眼里,就像人类看着一只小狗崽摇摇晃晃地拼命捣腾自己的四条小短腿儿一样惹人同情。
零壹悠闲地逐渐提速,结合之前的对话,你猜他可能……想好好表现来讨好你?
好吧,你还挺喜欢这个的。
当然,你是指零壹花在你身上的心思,而不是他做的事。哈,你才不在乎又谁看光了,这可是你每天锻炼保持出来的好身材,没让别人看到你才觉得失望。
你打了个哈欠,听见人影似乎在喊着什么,抹掉眼泪,零壹已经距离那家伙一个身位了,那家伙还在不知死活地回头。
零壹一个加速猛冲,肩膀结实撞上那人的脊背,把他顶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感觉有些熟悉,后背某个部位开始发麻。
零壹超绝不经意间瞥了你一眼,确认你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刻意放缓的动作足以让你看清每一个细节。
你抻长脖子,想看看零壹认为用什么杀人手法能让你开心。零壹认为你会欣赏干脆利落的手法?还是认为你配得上一场技艺精湛的凌迟酷刑?
草原为你上演了一出不太常见的狩猎表演,如果按照剧情评判,那么实在是乏味:猎物不够警惕机敏,猎手太过轻松懒散,只有最后真实的死亡能体现出和其他自然纪录片一样的残酷。
零壹开始爬树。
你眨眨眼睛,瞪大了一些。
……他可真有想象力。
零壹爬到树杈的位置,朝下望了望,猫着腰站起来寻找最佳位置。
树下的人还在挣扎,但那是超级士兵的一击,普通人应该已经内出血了。
你拽过旁边的衣服披上,原本是件短袖,现在变无扣衬衫……被臭猫抓烂了。将两边系在一起打了个蝴蝶结,你站起来往零壹的方向走。
也许你该阻止他,但如果你想,应该在他追出去之前、在一切还能解释之前就拉住他。
你不想。
你喜欢别人为了你做出冲动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对你们的处境不利。
这无关利益……只是一种满足感,这会让你觉得自己对他是特别的。你想,除了零壹,大概没人能为你做这个了。
所以你永远不会放弃他或因这种事责怪他。
你抬头就能看见零壹,他蹲在树枝上,应该是在想用什么姿势比较帅吧。
他没有犹豫太久,大腿发力,将自己弹射出去,当你以为他会用双手扑杀猎物时,一个团身空翻,选择以双膝落地。
你脸色巨变,已经来不及阻止;现在你至少知道了———虽然零壹膝盖骨的硬度尚不得知,但肯定比地上那个倒霉蛋的脊柱硬。
零壹站起来,欣赏自己的杰作并假装没看见你。
他考虑到冲击会留下掌印般的淤青,所以选择了相对来说不容易被想到的方式攻击;膝盖听起来很坚硬,但水分挺大的,稍有不慎便有软组织挫伤和留下终身残疾的危险,就连初学者都不会直接用膝盖做防御缓冲。
更别提像零壹一样膝盖降落了。
……为了这点事冒险,他是笨比吗?
“真有你的。”你没好气地说,收回前言,你要开始责备他了。
“是吧,我也觉得。”零壹可能是得意到昏了头了,没听出来你的意思,“你不用特意过来看,小插曲而已。”
“干得好,秃鹫会比罗斯曼更早发现尸体。”你面无表情地夸夸,然后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话锋一转!“不过刚才那个落地姿势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你知道温切斯特吗,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九头蛇?不知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不在,他从七楼用同样的姿势不小心掉下来了,膝盖粉碎性骨折,截肢了。你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毕竟有超级血清,你说是吧我的好兄弟。”
你说完一大长串话后深呼吸,冲零壹笑了一下。
“首先,我不是你兄弟。其次……”他咽了口唾沫,“那个事是真的吗?”
“那太久了,反正他的姿势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截肢了?还是没有?我记不清了。”零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你笑道:“为什么要担心普通人的事呢?”
“好了!我们回去!”他大叫一声,把你胸口的蝴蝶结扯开,然后将你整个扛抱起来。
“正常来说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顿了顿,在他肩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除非我被你打晕了。”
“我把你干晕了,行了吧?”
“理性讨论一下,如果我晕过去了,你也不太可能清醒着。”
迄今为止,你受够了威胁,却从未体会过这种超凡体验。他扶着你的大腿,罕见地没有恼怒,于是你继续垂着胳膊被他扛在肩上,没有一丝反抗,像个死人。
零壹似乎很喜欢把你拿在手里。
一路上的杂草淹没零壹的大腿,他一声不吭,执意要走出一条路来。
他的步调逐渐缓慢。
你倒着看见零壹走到一棵树旁边。
“队长,回去的话真的会有我们的位置吗?”他把你放下来靠在树边,蹲在你双腿之间的一小块地方,“只要我们愿意,可以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到世界各地流浪,或者在哪里定居;我可以为你杀死任何来找我们的人。我们会很快乐的,比任何人都快乐。”
“……你想错了。”你伸手碰碰他的脸颊,看着他,就像在照镜子,“我不会快乐的。”从被制造出来那天开始,“只要我还有力气站起来,就不会放弃。很多人要失望了,我并不是个禁欲的圣人。”
“我想说。”零壹疲惫地看向你,“这真的值得吗?”
你觉得这时候问这个问题未免太晚。
你偏过头,望着月亮出神。
这让你想起了那个夜晚,实验室的灯光亮如白昼,你睁开眼睛,因脱离羊水的温暖湿润而感到恐惧,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连衣角刮起的微风都能令你颤栗。
那种恐惧是无可比拟的,是任何人出生之后都无法再次经受的绝望。但人类很幸运,他们不记得。
那是你第一次直面被剥夺的痛苦,以至于之后的所有事都显得微不足道。
没人可以伤害你了。
“就算不值得,你也得跟我到死啊。”
你拍了拍零壹的脸。
虽然你也有些累了,但这才哪到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