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那个新来的？等等？鲁路修，你要带新同学到哪去？”

“不理会后面那个人没关系吗？”阳子向后方看过去，叫喊的人看起来智商不怎样，还咋咋呼呼地让人厌烦。

“你——”

两人一路离开了教学楼，来到外围的宽阔路面。

对方似乎这才终于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面对鲁路修紧皱眉头，从头到尾都没放松过下来的脸色，她轻松地转了个圈，“怎样，我穿校服好看吗？”

阿什福德的校服十分可爱，相比起款式复杂的正装又显得轻便，阔口的长袖是崭新的细绢质感，短裙堪堪遮过大腿。

精致的折痕、一丝不苟的剪裁，就连鞋子也包括在校服一整套里面。

少女干净的面容、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优雅的举止……全部都让人感觉到陌生。

他回话不仅毫不客气，还不带丝毫犹豫，“……你有病吧？”

这种话，要是蕾拉和阿基德可不敢说。

果然我对他还真是够温柔的，不然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横眉竖眼。

鲁路修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你以前把全班学生关进教室里给朱雀挨揍，被一群贵族赌在别院差点拉出去关进地牢的事吗？”

……不会这么幼稚吧？这是在对暗号？

如果是假冒的不可能会知道。

“哈？为什么我被你说得像个恶霸一样？”阳子抬眉，“我这不是让朱雀适应一下车轮战，锻炼体力吗？况且我怎么就差点被关进地牢了？”

“……”鲁路修放松了点，继续开口，“那你还记得你说过，战争一结束就会立刻回日本吗？”

“哦……？”阳子盯着对方并不开口。

大概是被盯得不自在，鲁路修扬起了脑袋看向远处天空，“这时候突然出现，你到底想做什么？”

被鲁路修岔开话题，阳子似乎终于正常了点，“娜娜莉在哪？我想见她。”

“果然是你。”

阳子露出笑容，“你猜到那是我送的了？”

鲁路修没有回答，径直带她走出学校。

“这时候能出去？我记得门口有守卫吧？”

“没什么，花点钱贿赂过去，就说我们想趁着今天没有重要课程，一起逃课出去约会就不会有人怀疑。”

“……你在开玩笑吗？”

“什么开玩笑？难不成你还真想和我约会？我的眼睛可不瞎。”

唔哇，这人嘴可有够毒的？

这是太久没见面，忘记我是什么人了吗？怎么一直用这种惹怒人的语气刺激我？

“你们现在住哪？”阳子压下了心头的不悦，环顾四周问道，“话说你倒是有点本事，比想象中过得要好，至少比朱雀那个白痴……”

“你也见到他了？”鲁路修猛得回头，双手伸过来似乎是想抓住她的肩膀质问，但一瞬间想到了点什么，在触碰到她之前收回了手。

他略显尴尬地问，“你在哪见到的他？他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阳子反问。

“……”鲁路修不语，看起来对她十分警惕。

阳子倒也没有在他不想回答的情况下逼问，双手背在身后，小跑着走在了他身侧，笑嘻嘻地开口，“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住院而已，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哦，是嘛。”他敷衍地回复了一句。

“你的心还真狠啊！”阳子鼓起了嘴，“这么关心他，倒是对我的事不闻不问，不好奇我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吗？”

“……”鲁路修倒是真的被问到了，被提醒后这才后知后觉随了她的意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从心底里就没想过远坂阳子这个人是否能在那种混乱中活下来，因为答案毫无疑问。

相比起鲁路修脑子里所想，阳子却是思考得更多。

他这是要带我去哪？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住在学校吗？

又或者是故意带我离开，以此判断我对他目前状况的了解程度？

这样一来，如果我清楚倒是显得不正常了……这小小的细节就足够在他心中暴露出我现有的手腕，至少能给他一点判断依据。

他大概还在不断根据我的回答对此猜测添砖加瓦最后成型。

估摸着就算猜出我才是现如今总督府的掌控者也不足为奇。

这还挺伤人心的。

我又不会对娜娜莉做什么。

有必要这么防备我吗？

不过，倒也是聪明。

带我离开学校后，不管我有什么反应，暴露我知道还是不知道，他都能掌控局面做出反应，获得更多我没有透露的信息。

“你要牛奶还是咖啡？”鲁路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街道旁的店面，扭头问她。

阳子看向招牌，“柠檬汁有吗？”

“有。”他回了一声，点单付款。

“你点了什么？”阳子好奇问道。

“和你的一样。”

“哦。”阳子点了点头。

这样的重逢好像有点过于平淡了，不如说平淡到就好像没有分开过一样。

和这三人度过的日子……

既简单又……

阳子恍惚间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错误的事。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更简单更随心所欲的做法，而是选择另外一条路，能将那段时间拉得更长吗？

——好酸。

是因为没放糖吗？

阳子忽然道，“酸吗？”

“嗯？”鲁路修发出疑惑的声音，“怎么了？”

“那老头家里的草莓其实也没多好吃……”

鲁路修大概是想到了她快离开日本前去过的果园，下意识回道，“骗人。”

“大概是我成为朱雀老师一两个月之后，朱雀那段时间特别喜欢找我挑战。明明我从不留手，总是被打得脱力晕倒，结果只能由我帮他去院外清点送上山的物资，有一次因为一点事情送货晚点，让我看到一个这个时间准时挑着篮筐经过外面小路的老头……”

“他跟我说，还有很多草莓没卖掉，都是他和老婆子种的，很好吃。就这样说着又想要送我一些，他强行塞进我手里，多到必须双手抱住……”

在鲁路修注视的目光下，阳子继续开口述说，“免费的。”

“……”

看到鲁路修恍然大悟的表情，阳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已经猜到了，于是略显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免费又毫无附加价值的馈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我趁着休假时间尝试找到老头家里想用钱买，没想到被朱雀跟过去，这才莫名其妙变成了你看到的那样。”

有够无聊的……

“有够无聊的……”鲁路修如同是知晓般意外说出了阳子对此的感受，但对他来说或许也只是他作为局外人的感受，与对自己心情的猜测毫无关系。

“你这是在解释吗？”

“什么意思？”

“远坂阳子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他冷冷地看向阳子，却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这句话回答得颇有深意。

至少在阳子看来，他想表达的或许并不止有那层简单的表面意思。

有点让人不爽……

阳子心里，事实上并不如自己所表现出的这般平静，她很在意与鲁路修和娜娜莉的重聚，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提前给娜娜莉挑选礼物。

可是……现实却过分微妙……

她不喜欢。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这让阳子越发不自在起来，但对鲁路修来说，两人无话可说倒是才更像以前的相处模式。

他们本就不熟，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会时常在一起也纯粹是因为朱雀和娜娜莉在两人中间起到连接作用。

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屈指可数。

大概，只要是少了娜娜莉或者朱雀任何一人，两人的生活都不会存在任何交集……

就在阳子如此想着的时候，周围吵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四周集中了租界内的大型购物中心，路上的行人也是衣着华丽，与她时常会看到的战场之人差距极大。

这人……竟然真的一声不吭就带我去了想象中的绝佳约会场所？

他，不会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打算约会吧？

“你在外面等我。”鲁路修声音冷淡，丢下这句话，推开面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哦……”阳子刚回答完，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话说我凭什么听他的话？

可是鲁路修在她想要发火前迅速再次出现，速度快到连付款时间都难以计算，应该是进去后径直拿到东西就走了出来。

“买了什么？”阳子注意到他抓在手里的纸袋，直皱眉头。

鲁路修简单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给娜娜莉买的一些小玩意，之前没货了，于是约定好今天过来拿而已。”

“哦，这样吗？”阳子没有细问，“那我们到底是要去哪？或者说你想带我去哪？”

果然还是让人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阳子一时间无法用语言将这股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描述出来。

“这该死的11区人……你难道还想揍我不成？果然是猴子，猴子都只会用拳头说话，认清楚了现实就道歉啊！快道歉！”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都下意识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就在不远处，一群明显来自不列颠的年轻人，正围绕在一个蹲在地上的男人面前，用那种看废物的蔑视目光。

“啊……啊啊。”阳子嘴里发出了漠不关心的感叹声，“胜者和败者所带来的影响，会延续到何种程度呢……虽然到处宣扬着成为附属国的好处，但没有人是傻子，都清楚现实如何，所谓宣传也只是一种让某些人有理由视而不见的手段而已，果然人类真是有趣……”

“说不上……他也不能完全算是败者。”

“怎么说？”

鲁路修声音平静“能在租界做生意的11区人，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名誉不列颠人。他早已放弃自己作为败者，亦或者是以败者身份最后做出反击的可能性，选择加入敌人一方。做出选择的理由有很多，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无非只有这几种……正常情况，谁会愿意成为不列颠的奴隶呢？”

“那你呢？鲁路修，失去尊严和失去生命，哪一方更重？”

“不知道。”

阳子意外，“我以为对你来说铁定是尊严更重。”

之所以无法确定，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娜娜莉吗？

“我以为这么多年我并没有多少改变，反倒是你，看起来对我越发不了解了。同样，你的表现也越发让我觉得陌生了……”

两人谁都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在远处就像是在看戏，一直等到几个不列颠年轻人离开也依旧是闲聊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饿了，去买份热狗给我怎样？”话语中虽是在征询意见，可阳子手上却不偏不倚指向了重新回到摊贩的男人。

鲁路修明白她的意思。

他穿着阿什福德的校服，有张标准的不列颠人面孔，气质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光看着就知道身份不凡。

想必这时候过去，更能体会到所谓放弃尊严是何种姿态。

真是个性格极其恶劣的女人。

但……依旧和记忆中的人无法重合……

远坂阳子虽然不是好人，但比起现在，她真实的性格给人的感觉其实更为狂暴且不受控制，换一种形容词的话，大概就是——疯狂。

鲁路修眯起了眼睛，“你想看到什么？”

“那要看你能给我看到什么了。”阳子面带笑容，“奴隶向胜利者摇尾乞怜的败者可怜吗？或许吧！毕竟失败也只是立场所带来的无妄之灾……可是……人……”

“总是有信仰的更讨人喜欢不是吗？”

“因为拥有信仰并且坚持信仰，不是大部分能做到的。”

“多数人都只能和他一样，为了生存而放弃某些东西。”

尽管话说得露骨，鲁路修还是去给她买了热狗。

广阔的公园被夕阳染成红色。

这个时间，四周只剩下两个人安静地走着。

“嗯？”阳子意识到鲁路修的脚步放缓，逐渐掉落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