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审神者吃早餐的时候,山姥切长义打来了视频电话。
“早上好,主。”
长义坐在办公桌前,对搅拌酸奶麦片的审神者露出一如既往的明朗笑容,他一板一眼地穿着时之政府的制式西装,系着审神者托则宗送给他的刀纹领带,银蓝短发在白炽灯下反射着宝石般的光泽,无论何时何地见到长义,他总是保持着最佳状态,令上班习惯性摸鱼的审神者自愧不如。
“早上好,长义,你今天上班好早,这才七点半啊。”
审神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无奈地想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社畜。
原本审神者和山姥切长义只是普通地发消息,某天审神者想向长义请教些灵力使用的问题便鼓起勇气打了电话,不小心按成了视频,手忙脚乱想切回语音时被长义秒接——尽管那时他在出外勤,溅了一身时空溯行军的血,在那之后长义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几乎隔天就会和她视频,有一两次被办公室的同事撞见,还以为她在搞网恋。
“嘛……待会要出外勤,我就提前来了。”长义疲惫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充满期待地说,“这次的任务地点距离主的家只有几公里,如果今晚有空的话,可以和我……等等,主,你房间里的那人是谁?!”
山姥切长义敏锐地觉察到了审神者身后一闪而过的黑色影子,顿时条件反射地握住刀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担心,是被我从本丸请来当保镖的孙六兼元先生!”审神者灿烂笑道,像个给一起玩的小伙伴介绍新朋友的天真小女孩,转身挥了挥手,“说起来,长义还没见过孙六吧?兼元,来一下来一下!”
哈?兼元?听到这个亲昵到可疑的称呼,山姥切长义虽然心中如临大敌,但表面只是不易被察觉地微微蹙眉,无论如何都不能破坏自己在审神者面前冷静可靠的监查官形象。
“来了……主人,什么事。”
孙六兼元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懒懒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刚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在山姥切长义警惕的注视下,一个穿着黑色浴衣,披散着湿淋淋长发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视频画面之中。
“这位是山姥切长义,和则宗先生一样是监查官,也是我们本丸的一员,现在时之政府兼职。”
“呵呵……幸会。”
“…………幸会。”
早就是手合场上交手过八百次的老熟人了,但在审神者面前还是得装不认识,山姥切长义当然知道孙六兼元帮审神者驱赶幽灵的事,他只当是个随便谁都能做好的简单任务,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就这样不知廉耻地趁机住进了主的家里,果然当初觉得他对主图谋不轨是正确的!如果敢对主出手的话——
孙六兼元盯着视频画面里脸色愈发阴沉,甚至还没放下刀的山姥切长义,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充满挑衅意味地从后面暧昧地环住审神者的肩,下巴搭在她的头顶上。
状况外的审神者丝毫没有闻到两振间浓浓的火药味,摸了摸孙六垂到她手边的长发:“兼元,你头发怎么还是湿的,没吹干吗?”
孙六的语气已经几乎是在撒娇了:“我不擅长使用电器,主人可以帮我吗?”
“不是教过你了嘛……行吧,待会我给你吹头发。”审神者有点无奈,不过还是答应了,“对了,手上有水不要碰插座!会触电的!”
“好、好,我知道了……”
“……差不多得了!”长义紧握着刀的右臂青筋暴突,虽然他私下偶尔也会跟审神者撒点娇,当面表演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和故意挑衅有什么区别,“别做和工作无关的事,孙六,不要给主添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不愧是监查官阁下,真严厉啊,我第一次来到现世,很多东西都不甚了解,还请你多担待些。”
“别说得像是我先找茬一样!”山姥切长义不想在审神者面前失态,这个仇他先记下了,勉强压住怒火,转而对审神者说,“主,那个幽灵,最近还在纠缠你么?”
“昨晚出现的时候被兼元吓跑了,最近应该不敢再来了吧。”审神者仔细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不过,那个幽灵……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孙六兼元手指卷起一缕审神者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嘛……说不定是想找替死鬼呢。”
“这样啊……啥?!”
“你别吓唬主。”长义皱眉,“下次再敢找上门来,管他恶灵善灵,直接斩了便是。”
“哈哈,正合我意。”孙六爽朗地笑道,“说不定我们还挺合得来呢,监查官阁下。”
“……呵呵,有吗。”
长义假笑得嘴角都抽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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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站在办公室窗边,目送楼下孙六兼元的背影渐渐远去,突然想到昨晚一整夜都握着他的手,今天早上也是牵着他的手一起来的,掌心还残留着那种粗糙又温暖的触感,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喜欢撒娇,审神者羞愧得想换个星球生活,孙六桑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主人……应该吧。
同事见她望着窗外发呆,便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嘻嘻地走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小声八卦道:“喂喂,那个高个子,长头发的帅哥是谁啊?这回总该是男朋友了吧?”
审神者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表哥!”
“老天,你家帅亲戚也太多了吧,有没有名花无主的给我介绍一个啊。”
同事调侃道,随后又问,“对了,你那个cos爷爷特别还原的学长呢?最后到底成没成啊?”
“没……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啦,别抱什么期待。”
同事垂头丧气:“这样啊……可惜了,我觉得你俩还蛮般配的……”
审神者干巴巴讪笑,心里疯狂向当事人三日月宗近私密马赛,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他正不幸被卷入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感纠葛中。
审神者下班走出办公楼的时候,隔壁科室的前辈正挽着她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刚上映的电影,孙六兼元已经在门口等候她多时了,见她过来,便招了招手。
前辈先是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讪笑的审神者,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孙六兼元,随后恍然大悟,一脸我都懂我什么都懂的姨母笑,推搡着她去了孙六那边。
“刚才的女性,是主人的朋友么?不是早上和主人站在窗边的那位呢。”
“是其他部门的姐姐……等等,你看见了?!”
“主人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想看不见都难,既然如此不舍,为什么不用终端联系我呢。”
“才、才没有不舍!”审神者慌乱地解释道,“我我我我是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越描越黑,审神者这样的笨蛋只会被孙六兼元耍得团团转,索性放弃解释转移了话题:“好、好吧……随你怎么想!商业街新开了一家西餐馆,惦记好久了,陪我去!”
态度故作强硬,但实际上更像是撒娇,每当审神者露出颊囊塞满东西的仓鼠般气鼓鼓的表情,孙六兼元就会觉得她非常可爱,于是笑道:“当然好,不过,还以为主人今晚会想尝尝我的手艺呢。”
审神者惊讶:“你会做饭?”
“哈哈,关孙六的菜刀可是流传至今了。”孙六兼元笑道,“可惜我是实战刀,对厨艺只懂些皮毛,也就是所谓的,除杀人外一无所长,给主人打打下手倒是没问题。”
“你是想尝尝我的手艺吧!”审神者福至心灵,“不好意思,我对厨艺更是一窍不通,不然也不会带你下馆子啦。”
还有你可不是一无所长,毒舌的本领在刀男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审神者腹诽道。
两人到地铁站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月台挤满了人,审神者拉着孙六兼元以免走散,回头却在远离人群的地下电梯口旁边,再次看见了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女幽灵。
或许是受到了人群生命力的影响,“她”的姿态比更往常幻影般的模样清晰了许多,也更接近真正意义上的“亡灵”,无比清楚地在审神者眼前展现出她凄惨的死相——被钝器砸得凹陷下去的脑袋,连着神经凸出眼眶外面的左眼,隐藏在染血白衣下被暴力扭曲过的四肢,她抬起头,用完好的右眼直直地盯着已经开始发抖的审神者,伸手指向地铁站出口的方向,张开牙齿几乎掉光的嘴巴,泥土簌簌下落,重复着一句无声的话。
审神者注视着她无声的唇语,突然明白了什么。
孙六兼元也注意到了电梯旁的幽灵,他微微皱眉,虽然审神者交给他的工作只是驱赶幽灵,不然该叫更加专业对口的笑面青江过来,但幽灵的纠缠不休令他产生了杀意,他对主人之外的活物和死物都没有太多耐心,若非这里人多,早就拔刀了。
“主人,别怕,那东西过不来的。”孙六兼元揽住审神者的肩膀,“冒着被生者的灵力冲散的危险也要追过来,真是执着啊。”
“……兼元。”审神者拽了拽孙六的袖子,小声说,“她好像一直在说,‘帮帮我’、‘找到’……是不是想让我们帮她找什么东西啊。”
“那么,今晚不去你心心念念的西餐馆了?”
“下次吧,待会回家我下厨,想吃什么?”
“你随意,不过,主人不是说,对厨艺一窍不通么?”
“骗你的,是我懒得做!”审神者坏笑道,“我还以为兼元会阻止我,说我多管闲事呢。”
“好奇心强烈,善心泛滥,这也是主人的优点。”孙六兼元笑着说,“我是只属于你的刀,不折不弯,锋利无比的关之孙六,哪怕主人想要前往一探究竟的地方是黄泉奈落,我亦甘愿奉陪。”
“啊那个是不是有点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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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和孙六兼元跟在幽灵身后,一路走到了枫林公园。
因为曾经在这里遭到红伞付丧神的袭击,审神者产生了心理阴影,最近上班宁可绕远也不敢一个人走公园树影斑驳的小路,不过现在有最上大业物的刀剑男士相伴,她胆子稍微大了起来。
天色渐晚,公园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人经过,上山的路更是空无一人,年久失修的路灯发出接触不良的“滋滋”声,黑夜对于孙六兼元这振刽子手眼中的红人、浸透鲜血的人斩之刃而言,是最为与之相配的化妆,隐匿于夜色,唯有一双浅葱色的眼眸散发幽暗微光,宛如摇曳的磷火。
幽灵指引的道路越走便越偏僻,最终在山顶那座废弃已久,鬼气森森,不知供奉着什么神明的祠堂紧锁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她指着大门,似乎示意两人进去。
“……不会是陷阱吧。”
审神者有点犹豫,进退两难,攥紧了孙六兼元的衣角。
“主人,给你讲个我在报纸上看到的笑话吧。”孙六兼元眯眼笑道,“医院有100道围墙,两个精神病人相约越狱,爬到第50道墙的时候,一人问另一人,你累不累?另一人回答不累,两人便继续爬墙,爬到第99道墙的时候,那人又问,你累不累?另一人回答,累了,于是两人又爬了回去。”
“……你想说咱俩是神经病吗?”
“不,我是想说,来都来了,就算是陷阱,也有一探的价值。”
话音未落,孙六兼元便已经拔刀斩断生锈的铁锁,踹开残破掉漆的祠堂大门,一股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
审神者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抓着孙六兼元围巾垂下来的布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多年无人打理的祠堂内部早已破败不堪,遍地落叶和砂土,角落堆满了垃圾和蜘蛛网,而这里供奉的也不是神明,只有一张落满灰尘的木桌,上面摆满了黑底白字的牌位,却因为木质朽烂而无法辨认牌位上的字迹。
审神者裹紧了外套:“这是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不过,有种令人不快的气息。”
原本在门前徘徊的幽灵,突然闪现在祠堂内部的角落,呆呆地凝视着一块翘起边角的地砖。
孙六兼元走过去掀开地砖,大量食腐的甲虫四散而逃,怕虫的审神者吓得差点跳起来,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小盒半掩埋在腐臭的泥土之中,孙六兼元打开小盒,里面是一枚闪着光亮的钻石戒指。
看到那枚戒指,幽灵半透明的身躯忽明忽暗,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激动情绪,向戒指盒伸出手,却无奈只能像摸到空气般穿了过去。
孙六兼元沉默地凝视着手里的戒指盒,若有所思,审神者问幽灵:“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还未等幽灵作出回应,孙六突然将戒指盒抛向空中,毫不犹豫地拔刀将其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