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不是自家本丸熟悉的天花板。
而是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气势恢宏的星宫,本应是碧蓝天空的头顶上方却被浩瀚的银河之景所替代,繁星满天无比耀眼,仿佛身处宇宙中央。
审神者揉了揉眼睛,她清楚地记得,刚才她还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得正香,这一睁眼睛给她干哪来了?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周围并没有奇怪的气息,不太可能是敌袭,也许是做梦吧,传说中的“清明梦”?
审神者偶尔也会做这样光怪陆离的梦,不过画面如此清晰还是第一次,她怀着好奇又忐忑的心情,轻手轻脚地穿过矗立在她面前的的黑曜石大殿,中央的巨型神像全身笼罩着不透光的黑色纱幔,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人形,燃烧着暗蓝色火焰的白蜡烛在通向大殿出口的道路两侧依次排开,冷色的蓝光映照着纱幔之下的神像,透出阴森的气息。
大殿的穹顶铺满五光十色的琉璃,组成北斗七星图的形状,星光自半透明的琉璃中洒落,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几只蓝色的荧光蝴蝶围绕在审神者身边打转,有些落在她的肩膀上,有些落在她头顶,审神者好奇地向伸出手,其中光芒最为耀眼的那一只,敛起翅膀停在她的指尖。
跟随着蝴蝶群飞舞的方向,审神者进入了星宫之中,比起昏暗阴森的大殿,宫殿的内部宛如一个小世界般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星罗棋布,宛如古代皇室的居所般富丽堂皇,整座星宫都建立在流水之上,水上的浮桥亦由类似黑曜石般坚固的纯黑矿石打造,其间隐约可见点点星光。
一群身着白色襦裙,披着鸟羽般的墨色单衣,粉面蛾眉、高髻簪花的少女从周围的山石树木中捉迷藏般探出头来,她们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只能靠着腕上金属手环的编号来区分。
“是人类?”
“人类的孩子呢,嘻嘻,真可爱。”
“迷路了吗?”
“带她去星君大人那里吧?”
少女们聚拢过来,嬉笑着将不知所措的审神者团团包围,推搡着她前往星宫深处。
“等、等一下,这是要去哪?!”
审神者身后,手环编号77,看起来要比其他人更年幼一些的少女笑眯眯地说:“当然是‘星君大人’那里!我们是星君大人的神眷,捡到了有趣的东西,自然要交给星君大人看看呀!”
“星君大人又是谁啊?!”
少女歪着头不解地回答,似乎没有预料到世上还会有不认识星君大人的人:“星君大人,就是星君大人啊。”
“是北斗星君,星宫的主人。”
走在审神者右边,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沉稳成熟,编号03的少女回答道。
北斗星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里到底是哪,古代吗?我穿越了?
迟钝的审神者这时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于是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得她差点大叫出声,这么清楚真实的痛觉,根本就不是梦,难道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作为审神者,平时干得最多的事就是穿越,遇事不要慌,说不定是什么时空乱流把她卷进来了,先联络上本丸再说,只要有时之政府的黑科技时间装置,无论她掉进哪个历史的犄角旮旯,家里的刀男们都能把她捞回来,于是审神者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老天,救命啊,不见了,小九智能手环不见了!!!
难道是掉在星宫外面了?审神者连忙转头往回走,然而那群仿佛从簪花仕女图中跑出来的少女丝毫不顾审神者的挣扎,她被裹挟在少女中间,继续向主殿进发,于是审神者急忙叫道:
“那、那个!先别急着走,请问谁看到我的智能手环了?就是一个和你们的金属手环差不多的东西,外壳是白金色,表盘是狐狸头的模样——”
“智能手环?那是什么呀?”
“没见过没见过!”
“是编号吗?旧的就丢掉吧,若是成为了神眷,星君大人会赐予你新的编号,而且你的长相也和我们不一样,不会把你和其他人弄混的,放心吧!”
“欸、啊?!等等等一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少女们小鸟般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完全盖过了审神者的声音,来到主殿外面的花园里时,只见一位身着肃穆的漆黑朝服,宛如皇室贵胄般优雅矜贵的黑发青年端坐在凉亭中,面前的石桌上铺满绘有星图的竹简,静静地仰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穹。
编号77的少女蹦蹦跳跳地来到青年身边,笑嘻嘻地对他说:“星君大人星君大人,我们捡到了有趣的东西,要给你看看!”
“又有何事,柒柒。”青年放下星图,“吾不是说过,观测星相的时候,尽量不要来打扰吾吗。”
“这次不一样!这次不一样!星君大人一定会感兴趣的!”
被称作柒柒的少女,拽着黑发青年的胳膊来到审神者面前,当审神者与那双宝石般红蓝异色的眼眸对上视线时,她不禁惊叫道:
“……七星剑?!”
“七星剑是何人?”青年微微挑眉,似乎有些疑惑,“吾乃掌管生命流转、万物终结的北斗星君,迷路的人之子啊,你是如何来到吾之神域中的?”
七星剑的逸话确实和北斗星有关,所以北斗星君和七星剑共用一张脸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审神者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这里是星辰之里,彼岸之国,并非生者该来的地方,你的阳寿未尽,还是早些回到此岸的世界去吧。”
北斗星君话音刚落,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神气便包围了审神者,夺去了她视野中的色彩,犹如被切断信号、只剩下黑白雪花屏的老旧电视机,但那奇妙的体验只过了短短几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什么都没发生。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连叽叽喳喳的少女们都目瞪口呆地不说话了,北斗星君和审神者面面相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最终北斗星君尴尬地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回事,零叁,星门没有打开?”
“那个……”零叁低头对着手指,局促地说道,“不是您说临近七夕,叫我们把星门关上的吗?”
“吾何时——”
其他少女打断北斗星君的质疑,起哄道:
“是啊是啊,是星君大人您亲口说的!叫我们提前关上门!”
“难道是星君大人岁数太大,记性也变差了?”
“星门关闭了的话,要等到牛郎先生和织女小姐在鹊桥相会以后才能再次打开,不然会扰乱现世的秩序。”
“欸?要是这样的话,这孩子就回不去家了吧?”
“好可怜……”
审神者听着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再加上弄丢了手环,连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有了,急得不自觉淌出几滴眼泪,真的假的啊,难道她要永远留在北斗星君的神域里面,再也回不到现世了吗?
“啊!哭出来了!”
“星君大人好过分,居然弄哭了女孩子!”
“安静,你们这样,会让人无法思考。”北斗星君无奈地扶额,显然拿这群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走到抹了把眼泪的审神者面前,修长苍白的手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莫要哭泣,吾还没有说过,你再也无法回到现世了吧。”
小孩有病不装假,一听说还能回家,审神者阴云密布的脸立马放晴:“真的吗?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这里等到七夕结束。”北斗星君说,“鹊桥一散,众星归位,星门自然会再次打开,届时吾便会送你回到现世。”
“等到七夕结束?那还得多久啊……”
虽然现世明日便是七夕,但这座星宫的时间流速明显和现世不同,审神者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还和现世在同一个维度之中,她脑中浮现出许多神怪小说的情节,天上一日,人间千年,等到她回去该不会都过了好几千年了吧?
像是觉察到她的忧虑一般,北斗星君又说:“无需忧虑,吾之神域并无‘时间’的概念,你于此度过的时间,对于现世不过弹指一瞬,守望星门的灵壹会观测现世的时间,以便准时重开星门。”
“原、原来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太感谢您了北斗先生!”审神者喜不自禁地握住北斗星君苍白修长的手,用力上下摇了摇,“这段时间就打扰了!等回到现世,我一定会去您的神祠供奉香火的!”
北斗星君盯着被审神者握住的那只手沉默良久,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随后他捉起审神者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吻,审神者感到手背被印下冰冷的触感,小小地“啊”了一声然后迅速抽回了手,手背的皮肤上渐渐浮现出散发闪耀星光的,黑色的七芒星刀纹。
“这、这是?!”
“人类无法长期停留在死亡之星神的神域之中,所以,你要与吾结成契约,暂时成为吾的眷属,这是保护你,不被星宫夺去阳寿的手段。”北斗星君义正辞严道,“不过,你身上还残留着其他的神气,虽然有些碍眼,但出于对契约者的尊重,吾不会将其消除。”
他指了指自己的红蓝异瞳:“你的灵力很强,契约者,在人类之中也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或许能以肉眼观测到神明与妖魔存留的痕迹,你在现世,与其他神明结缘了吗?”
还没等审神者回答,旁边的少女们便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哄:
“星君大人是在嫉妒吗……”
“一定是嫉妒了!嘻嘻!”
“呜哇,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树开花?”
“可爱的人之子,我也喜欢!”柒柒跑过来,搂住审神者的手臂,脸蛋紧紧贴上审神者的脸蛋,像被捏扁的大福一样挤得变形了,“呐呐星君大人,反正您也单身了几千万年,好不容易碰上中意的孩子,不然就让她成为‘神嫁’吧!”
“欸、等等等等等一下?!”
无论怎么说进展也太快了吧就算是穿越古言也没有和男主角(?)说几句话就直接嫁了的啊?!而且神嫁什么的不要啊,如果成为了星神的妻子,就算自己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永远都回不去现世了吧!
“柒柒,你话太多了,老实些罢。”
还好北斗星君是个讲理的,一边无奈地扶额,一边手一挥将柒柒变回了喜鹊的本相,黑羽毛白肚皮的小喜鹊一边叽叽喳喳地似乎在辩驳,一边飞到北斗星君的头顶,气呼呼地揪起他的头发。
虽然北斗星君永远是淡淡的,也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但审神者看到他苍白的尖耳朵好像有点泛红,是错觉吗?
他的目光转向审神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契约者。”
“没有!”审神者秒回,她可不敢对高位的神明大人有所隐瞒,“但、但我在现世的职业是审神者,也许会沾上一点点……刀剑付丧神的神气?”
“哼……并非‘一点点’的程度,不过吾也能理解,付丧神都是些执念深重、独占欲强的家伙,想要让他们乖乖听话,结成行伍出征,可不是件容易事。”北斗星君冷笑,“说不定你的手段,比吾想象中要高明得多啊,契约者。”
北斗星君伸手,引来落在审神者头顶的荧光蝴蝶,用力一握将其捏得粉碎,随后广袖一挥,在闪耀星光的鳞粉接触到审神者身体的瞬间,便为她披上了一件新的衣服。
浅蓝与纯白相间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一层宛如蝶翼的半透明蓝色轻纱,星光闪闪,裙摆跳动着蓝色的光焰,原本围绕着审神者的蝴蝶见状对审神者更加热情了,纷纷落到她身上。
这一切对于审神者都是什么新奇的体验,她第一次穿上古代的装束,提起裙摆,掀起罩纱,好奇地前看看后看看,北斗星君在一旁解释道:“这些蝴蝶是无罪之人转世后遗落的灵魂残片,吾不愿见到这些纯洁之物化为虚无,便将其收作神眷,现在你是它们中的一员,如果有必要,可以随意驱使。”
“另外,契约者,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须与吾约法三章。”
北斗星君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切勿离开吾之星宫,亦切勿对星宫外的世界产生好奇。”
“其二,切勿相信除吾外的任何人的话,包括这些鹊娘,吾之神眷。”
“其三——”
北斗星君指向天穹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星:“当长庚星悬于在天穹中央之时,你必须回到房间熄灯就寝,直到启明星再次升起,无论目睹何物、听闻何声,都不可使用任何光源,也不可走出房门,在星宫内游荡。”
“约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