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忱往前走。谢明义跟在后面。两人脚步在地下空旷的管道里回响。
谢明义看着沈蔚忱,想就这样一辈子跟他走下去。
可他的一辈子很长。
长到……自己根本理解不了他的过去,也接触不到他的未来。
不过,他当下是跟自己在一起。谢明义想。足够了。
沈蔚忱仔细帮谢明义检查身体。在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水灌满池塘。数不清的蓝色灵光在水里漂浮,绕着他们纠缠交错。
谢明义勾住沈蔚忱脖颈,把他按进自己心里。
纪松钰死皮赖脸,硬是要跟方鹤翎回家。他委屈巴巴,说太迟了,自己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又说学校宿舍新住进一个老师,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他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方老师,让我跟你回去吧,你知道的,我不打呼,不影响你。”
纪松钰拍胸脯,“我还能保护你,这条路这么黑,你一定不会舍得让我走两次吧。”
方鹤翎受不了他碎碎念,看了看眼前那条路。
已经过了九点,通往校门的小路确实没什么人。这是侧门,离家属楼近,为避免和学生上学冲突,通常只在上下班时开门,还有一些住校外的老师爱走。周围是个正在施工的现场,听说要弄新学院。里面杂草长势喜人,窜出绿色铁墙半米。在本就昏暗的照灯下,晃荡得更加吓人。
“就一次,不许再这样了。”
方鹤翎咽了咽口水。
“好的方老师。”纪松钰重新搀住他胳膊。
苦南荞在黑夜里肆意生长,抽出枝芽。方鹤翎刚打开门,它们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小小的,缩在花盆里。
纪松钰乖巧地换上拖鞋,倒水、打开冰箱准备晚餐,比方鹤翎还像这个家的主人。
纪松钰换了围裙。奶黄色小鸡图案的围裙被一个一米九往上的成年男人系在腰间。为了方便,纪松钰甚至脱了外套,像……什么都没穿。
他故意的。
方鹤翎一眼就看穿纪松钰想法。他也不拆穿,静静坐在沙发上等着。
方鹤翎冰箱里实在是没什么。纪松钰打了个蛋汤,再炒了盘青菜,又从下面冷冻拿鱼清蒸。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简单弄了几个。”
纪松钰捧菜上桌,拉方鹤翎起来吃饭,伸手掐了一片苦南荞叶子。
他把叶片扯成一瓣一瓣,均匀撒在蛋汤里。
“来吧。”
方鹤翎起身的动作都缓了。他盯着纪松钰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方鹤翎洗碗。纪松钰要来帮忙,被推去洗澡。
“方老师……”
“衣服裤子都是新的,牙刷还在上次那里……什么?”
方鹤翎卷着袖子,手上还有水珠。纪松钰按他指使寻找,回到客厅。纪松钰朝厨房走,双手抱住方鹤翎腰。
“你是不是暗恋我啊?别别别,别生气,我去洗澡。”
方鹤翎脸又黑了。纪松钰没等他说话,主动跑开。大约过了两秒,再次回来。
纪松钰搂着方鹤翎,脸贴在他背上。
“松开。”
方鹤翎放下碗。
“不要那么小气……方老师,我是想说,谢谢你收留我。”
现在把他赶出去还来得及么。
方鹤翎望着卫生间的灯,心想。
纪松钰贴心地帮他放好洗澡水。方鹤翎踩进水里。水没过他头顶的瞬间,他睁开眼睛。
方鹤翎向来都是用淋浴随便冲冲,因不忍心浪费纪松钰打的水,这个澡他洗了近一个小时。当他裹着浴袍走出来时,纪松钰不在客厅。
方鹤翎家只有一间主卧。
方鹤翎冲进去。
纪松钰穿着整齐,在他床上摆着各种姿势。
纪松钰撑着头,双腿微曲,见方鹤翎进屋,抬起右腿,朝他伸直。
脚趾蹭过方鹤翎胸脯,浴巾顺势就要下落。
方鹤翎一手提着浴巾边角,一手抵门,“出去。”
纪松钰乖巧地像小学生一样。
方鹤翎换上棉质睡衣,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纪松钰认错飞快,态度也还过得去,他也不好揪住一件事指责对方。反正不会有下次了。
方鹤翎安慰自己。
纪松钰握住方鹤翎的手,“不好意思方老师,对不起,我忘了,你告诉我,不可以进……我只是,太想了解你了。很想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来过你家里。”
方鹤翎还是回答了他,“没有。”
“我是第一个?!”
方鹤翎点头,纪松钰语气带着震惊稀奇。他不禁想,自己在对方眼里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人。
“可你这样……不尊重人。如果别人介意……”
方鹤翎犹豫半天,还是说明自己想法。
“纪教授,作为老师,更应该知道,这是不对的吧。”
纪松钰点头,又用湿润的眼神看方鹤翎。
方鹤翎见到他这个表情,也说不出重话。
完了,自己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纪松钰见方鹤翎神情舒缓了些,再次保证以后不会犯。他问方鹤翎借了纸笔。
“我得向你承认……我在之前对你的那个朋友做了一些事情。”
纪松钰告诉方鹤翎对谢明义做的禁锢,也说对方已经逃出去了。
“就是说,沈蔚忱已经知道我们要找他。”
方鹤翎问,“他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总有目的吧。每个人都有执念。”
纪松钰咬了咬笔帽。
挨不住纪松钰要求,方鹤翎最终同意让他睡自己床上。
纪松钰跳起来,一下亲上方鹤翎左脸。他收起写满的纸,洗手刷牙,快步朝卧室走,生怕慢一步,方鹤翎改变主意。
方鹤翎难得睡了个好觉,一晚上没有做梦。
他久违地早起运动,特意多做了一组消气操。
遇见纪松钰以后,他每天都抽时间做一组。其实一些事并不是他们双方间有问题。就比如之前的观点。方鹤翎不常接触人间事,更多的是两点一线,按部就班生活。现在……接触多了,自然就恨了。
清晨空气十分清新。方鹤翎理了理思绪,想通现下主要目的。
他回家里,纪松钰准备好早餐。纪松钰用面粉和鸡蛋搅和,做出松软的面包,还泡了牛奶,等方鹤翎回来。
纪松钰递上毛巾。
他又用湿漉漉的眼神看方鹤翎。
“方老师,能不能不要一声不响消失。……我会害怕。”
两人走路去学校。早上纪松钰没课,说先去医务室看看。等方鹤翎结束工作,两人再去红亭子一探究竟。
纪松钰多次强调方鹤翎不要一个人自己去冒险,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方鹤翎点头答应才算完事。
方鹤翎看他一脸正经,诚恳真挚地不得了,想了想今天很忙,也叮嘱他小心,便朝相反方向走去。
新系统上得迅雷不及掩耳,既没通知,也没培训。馆长师兄也不见人影。馆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遇到问题只能摸索解决。
有的库老师甚至不来了,没办法,秘书老师紧急招了志愿者,请求他们维持基础秩序。
不过这些,大多跟方鹤翎无关。他只需要照常开门,管好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国庆节后期中考,借书的人比往常多了几倍。大家都在临时抱佛脚。还有些老师借书出题。
方鹤翎无聊地看窗外。红亭子正在他视线里。
青山从水上映着。不时有两只鸟飞过水面。
问道坡上经常有学生经过,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人影。
方鹤翎感觉不对劲。
草丛边,似乎有个学生,蹲在那里很久了。
纪松钰在医务室没见到沈蔚忱。其他医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最近外出进修的人多。纪松钰表示自己有疑难杂症,上次就是沈蔚忱看好的,有些病情想要跟他交流。对方才答应帮他留心。
从医务室出来,纪松钰往红亭子走。
红亭子在医务室向下的地方,走路要过一个水塘。原本是“聚水为财”的宝象,偏偏对面被医务室压了一头。
这样看,在红亭子里面呆着的人,时间长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症状。严重些,也许会沉睡不醒。
纪松钰也给不出具体评判,夜里黑,什么都看不太清。
白天的红亭子在水面上泛着微光。湖水平静清澈,偶尔还能看见鲤鱼跃出水面。
纪松钰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问题,刚准备离开,听见轻微猫叫声。
猫叫声音很弱,不用心根本听不见。纪松钰都以为是自己耳鸣了,屏住呼吸又听了一遍。
这次,他还听见了人的声音。
男声浑厚,细碎地咒骂着什么。语句尽是些不耐烦、肮脏、粗鄙的词,混合着拳打脚踢,皮肉碰撞的声音。
猫咪难受地叫着,发出细细呜咽。纪松钰仔细朝声音方向寻找。
湖对面,靠近情人坡上面,蹲着个黑色身形。
他定睛看,那人手里抓着一只杂色猫咪,按住它的脖子,手一上一下地滑。猫咪动静大,一下子给他顶出去。猫跳了一下,不一会又被按住,只能发出“咪——咪!”的声音。
纪松钰准备过去。
忽然,他好像见到那男生,手里有白光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