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日子平和得不像话,因着不敢擅自打草惊蛇,白梅客在府上待了好几天,直到秦鹤邻说,陈云驰在京城搜查的人已经撤了大半,白梅客才开始重新出门。
即便如此也没有到白璇那里去瞧瞧。
但她已经准备好,等再过五日,情况再和缓些,便让人带着璇儿到北城的客栈去暂住。
而秦鹤阳与沈故的婚事,便在往后第四日。
秦府与国公府隔得并不远,当日天还未亮,白梅客便能听见重物挪动的声响远远传来。
秦鹤阳的嫁妆单子她看过,整整十八台,纵使张南嘉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但她还是在秦鹤阳年纪极小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到如今,也足够给秦鹤阳一个体面的婚事。
身为嫂嫂,秦府上人手不足时,白梅客需要过去帮忙。
她也成过亲,婚事前一晚两家人一夜不睡都是有的,白梅客也干脆没睡,听到外面有了响动便准备出发。
而秦鹤邻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他今日告了一日假,送妹妹出嫁。
今日两人穿了同色的水红长衫,喜庆又低调,加上同样高挑颀长的身形,走在一起和谐漂亮得不像话。
这样才好,白梅客看着秦鹤邻脑海蓦地升起这个念头。
秦鹤邻这般容色,世上所有漂亮颜色都该为他增光添彩才不辜负。
许是她盯的时间长了点,秦鹤邻无声地挑了挑眉:“又不是没见过,就这般好看?”
语气间有些自得。
白梅客一愣,好看是好看,但难道先前见过?
想着她非但没有收回目光,甚至又仔细瞧了瞧,而后才缓缓在记忆中翻出,这件衣裳秦鹤邻曾经是穿过的。
就在成婚第二日。
只是这样说虽有些荒唐,但秦鹤邻好看的衣裳太多,这件在里头实在排不上号,白梅客才一时没有想起。
而且……
白梅客摸了摸下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鹤邻好像要比刚成亲那会要,好看一点?
诚然秦鹤邻总是好看的,哪怕朝夕相对那么久,偶尔对上秦鹤邻的面容时白梅客依旧会惊艳一下。
那现在算什么?长开了?
秦鹤邻眼中,白梅客便是看了他许久,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突然浮现有些古怪的笑。
……这是想到什么了?
好在这些想法只是在白梅客脑子里简单转了转,坐上马车后白梅客已经冷静下来,正好秦鹤邻昨日去衙中将五年前白棋礼的案子又翻了出来,便趁过去的路上说一说情况。
父亲的案子白梅客原先也知道,五年前云州有场叛乱,听着厉害但起义军实则不成什么火候,被当初还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夏翀清灭,但才平定下来没多久,云州却又闹了起来,但不过些残余,甚至不用朝廷派兵便被云州的民兵解决了。
而与父亲扯上关系的,便是那伙残余。
父亲是云州金水人,与其中一位叛军领袖,是同乡。
那位叛军领袖在被捕后攀扯上了父亲,甚至拿出了两人来往的书信来证明关系不匪。
秦培怀当即便将此消息呈于皇帝,皇帝本就被这些跟蚊虫一样打不死除不尽的叛军弄得脾气暴躁,得此结果没怎么犹豫便将父亲下了狱。
而秦鹤邻调查的卷宗与白梅客所知并无什么出入,只是父亲既然蒙冤,那位首领所言便必然是胡言乱语。
白梅客不怀疑他是受了陈云驰指使才这样说的。
若要证明父亲无辜,推翻这人的证词必然是最直接的手段,但这么多年过去,相关之人恐怕早已没了个七七八八,想要为父亲平反没那么容易,找到陈云驰与那首领的相交也不是什么易事。
秦鹤邻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不然也不会五年过去都没有人发现陈云驰的问题。
他神色平静道:“意图从这件案子入手找出陈云驰的罪证并不容易,但反过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这桩案子有问题,日后想要凭此为陈云驰添一份罪名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如他知道陈云驰等将白梅客哄骗入国公府只不过为国公府加一手把柄,同样的手段也能用在陈云驰身上。
不过这样说来,若非陈云驰生出了那点心思,他是不是就碰不见白梅客了?
或许是离秦府越近,那股热闹的气息就越明显,又或许是秦鹤邻今日穿得太喜庆,他脑中突然生出一股关乎“阴差阳错”的念头。
不过这都没什么意义了。
秦鹤邻偏头看向正垂眸凝思的白梅客,既然他都重生了,便足够证明他与白梅客的缘分,是上天都无法阻断的。
“既然没办法从过往的陈年旧案开始查,”正要下车时,思虑了一路的白梅客忽然开口,“那不妨从现在入手。”
秦鹤邻听她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梅客有些兴奋地伸手将秦鹤邻拽回位上,眼睛亮的不像话:“当时害我父亲的不止一人,那些人必然知道陈云驰为何要对我父亲下手。”
可那些人既然是同伙,又怎么会轻易将把柄送到你手上?
似是看出了秦鹤邻的疑惑,白梅客赶在他开口之前果断道:“陈云驰如此折辱父亲,缘故必然是私仇,只要用对法子,不愁问不出。”
“当然我知道这法子不一定有用,”白梅客缓缓收回握在秦鹤邻腕上的手,“但我不能像你一样进出管衙,我只能用这法子。”
烛灯温和,说这话时她一身水红衣衫却并未让她显得欢情,反而越发寂寥,秦鹤邻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只能问道:
“你打算从谁查起?”
车外已能听到仆从行走的动静,大红灯笼的光能从车帘罅隙中透出,白梅客轻轻笑了笑,以唇形道——
平成郡主。
-
秦府今日有喜,作为张南嘉的义姐,必然是要前去庆贺的。
赶在迎亲队伍到达之前,平成郡主携两个女儿抵达秦府。
去年徐府有喜时,陆梧欢曾去白梅客房中增妆添彩,今年秦鹤阳成亲,身为秦鹤阳好友的周尚锦自然也要去。
虽说这个环节来的都是些未婚的姑娘,而周尚锦甚至还和离了一次,但众人都知道,周尚锦不仅是新娘最好的友人,还是平成郡主的女儿,没人会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置喙她的出现。
周尚锦一直待到旁人都送完礼后才上前拿出自己的礼,一支赤金盘凤累丝钗。
“这是祝你荣华满身,富贵一生。”
大红喜服之下秦鹤阳的面容映得都有些羞涩,她结果周尚锦的礼,笑道:“好俗气的祝愿。”
周尚锦觉得她不懂自己的苦心:“这才是这辈子都能用到的好话呢,你莫不是还指望我这样的人祝你与夫君长长久久?”
周尚锦笑,却还是将发钗查到了发髻中,顿了顿,从妆奁下取出个盒子递给周尚锦:“我已经与沈故说好,待成婚后,便请家中给他上奏荫官,而后我们便离开京城,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所以……这个送你。”
周尚锦打开,里面同样搁着一支钗。
“……得亏我知道你性子,否则还真要以为你这是打算与我互不相欠断绝关系了。”周尚锦嘟囔,将那钗收入怀中,“打算去哪啊?”
“云州那边吧,听说奇山异水不少,逛几年都逛不完。”秦鹤阳看着镜子里的两人,“我会给你写信的。”
用不着。
周尚锦刚想这样说,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随即喜婆推开门,高唱吉时已到。
一旁侍女上前为秦鹤阳盖上盖头,两人竟是连最后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尚锦一时有些后悔,只能默默瞧着秦鹤阳,却在盖头被盖上的前一瞬,看到镜子中的新娘对着她轻轻眨了眨眼。
周尚锦一愣,耳根莫名泛起热,想像平日翻个白眼偏过头,秦鹤阳却已经看不见她了。
新娘要出嫁。
行到前堂,张南嘉道了几句吉话,周尚锦回到陆梧欢身边,看着中央悄声道:“听说张夫人许久未出门了,连女儿婚事都没怎么操心。”
哪能在主家婚事当场说这种话。
陆梧欢不动声色四下瞧了瞧,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里,便同样低下声警告妹妹:“留心些,别乱说话。”
周尚锦却不在乎这些,自顾自道:“听说整场婚事都是她家二媳妇置办的,这才嫁过来不到两年,碰上这么一家人也实在是倒霉的要命。”
对于秦家那些事,陆梧欢多少知道点,也能猜到妹妹不高兴的缘故。
见自己方才的话没有起到作用,陆梧欢只好严厉了声线,低声斥了一声“消停些吧”。
于她而言这只是公务之余的一场闲暇休憩,趁着这个时候与平日里见不到的妇人贵女交际一番,维系一下感情,而后便过去了。
至于这对夫妻如何,陆梧欢并不关心。
旁边不听话的妹妹在她斥责后终于安静了下来,陆梧欢松了口气,此时婚事已经到送亲环节,背新娘出府的好像是她的那个同胞兄长。
等送完亲就回府吧,昨夜守了一夜的值,陆梧欢想回去休息了。
这样想着,陆梧欢懒懒从门口收回目光,正欲悄悄离开,却不经意对上对面人的目光。
白梅客看着她,缓缓扯出一个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