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自习后，李馨发现她的同学椅背上挂了一个新的帆布包，米白色，中号，正面胶印着绿色的棕榈叶，左上角有个指节大小的logo，隐在她的胳膊下，看不太清楚。

“哟！周末逛街买新包啦？”

“怎么样？0元购。”嘉行抬起胳膊，拍了拍背带，一脸的傲娇。

昨天傍晚六点从新华书店出来后，超市门口促销临期的安城纯牛奶，16袋一箱，售价29元，买一赠一还送个品牌礼品，一位老婆婆站在那里犹豫，她过去开口请人帮忙一起买，付了十五给老人家，把包背了回来。

动作间，李馨看清了那两个小字，正是‘安城’，探身伸手摸了摸，棉麻质地，就打趣说：“质量不错，下次有这等好事记得叫我。”

嘉行右肘支起头，望着隔壁笑，“还用等下次？现在就行，请你吃三明治，要不要？”

下巴抵在手背上的人儿闻言抖了抖，马上站起身，“走！”

食堂二楼的便利店挤得满满当当，两人站在面包柜前，“好像没有你上次吃的经典美式了，”嘉行一边说一边往里确认，确实没有SUBWAY的供货了，“其他品牌的可以吗？”

李馨伸手随便拿了一个夹着煎蛋培根的，“没那么挑，这个就行，”话语间抛了抛手里的透明包装袋，笑着问她，“你吃哪个？”

嘉行被挤着往前走了几步，扭头回道：“帮我拿个黑麦日式的～前面结账台等你。”

从盛满饮品的电锅里挑出两盒豆本豆的红枣豆奶，恰巧李馨过来，嘉行指了指她手上的两个三明治，对老板娘说，“喏，我们一起结。”

两人挑了个坐位坐下，手指隔着塑料膜，嘉行把吸管尖端微微插进锡纸口，推给对面正撕包装袋的人，习惯性叮嘱，“先喝两口，小心压强差，热的容易溢出来弄脏校服。”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说吧！”李馨听话的叼着吸管连喝几口，享受的眼睛微微眯起，活像简笔画里的尼克小狐狸。

嘉行含着一口吐司面包，一板一眼嚼了整二十六下，咽下去后慢吞吞地开口，“你微信里有加本地的微友圈吗？”

“微友圈？”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她有些疑惑，“本地应该有，但是我没加，中午放学后我帮你问问我家人，你要用？”

嘉行点点头，“我想在上面发布一条消息，到时候可能还得借用你的手机。”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差错，微信本地生活圈正是官方在今年推出的一项新功能，旨在整合本地资源，为使用者提供更便民的生活服务，每天海量刷新，浏览量高，内容又丰富，租赁买卖、工作招聘、交友相亲、失物挂寻、活动推送、二手交易……几乎所有日常需要的信息都可以轻易搜寻到。

“嗨～客气，这福利不都进嘴巴里了，你等好就是。”李馨摇摇空荡荡的豆奶盒，点了点瘪掉的塑料袋，冲她勾起嘴角，露出两排又白又亮的牙齿，搭过来的校服袖子盖住她的右肩，修长的指节垂落在她胸前，突破社交安全距离，清清幽幽的洗护香气从手腕处悄悄散发出来。

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这话很有道理。

考试来袭前的一周里，臻玉的学习状态很好地延续了书店里的福流精神，主打一个全神贯注，真心真意，交感神经系统指导全身积聚能量，肾上腺素的皮质醇让大脑更兴奋，瞳孔放大以便接受更多的知识图文，听力更加敏锐，注意力更加持久，分析感知更加深刻，反应思维更加敏捷，日计划周计划渐入佳境，正反馈开启，完成度呈螺旋上升，完全享受，完全沉浸，时间闪回，角色瞬移，记忆中她还和李馨并行在返回教室的小路上，眨眼间就稳坐在最后一个考场的角落里，哨声响起，老师从她的桌子上收走物理试卷，旁边嗷嗷叫的考生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桌子，校服衣摆拂过，眼睛逐渐模糊不清。

高压状态下，记忆中枢短路，身体失去控制，嘉行一时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大脑里却燃着烈火，脑垂体在分泌催产素，暴烈的喜悦萦绕心头，她不得不趴下，把脸藏在肘窝，解压键按下，轰的一声，近日来做过的每一道题，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瞬间引爆倾泻，喷涌而出，冲击着她找不见出路的灵魂，大脑纵裂和胼胝体仿佛彻底失去联系，她疯狂地颤抖，口渴，耳鸣，心脏加速，肌肉痉挛，身体里的血氧饱和到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地窒息过去。

此时此刻，她愿意燃烧自己，关爱世间所有生灵。

从第三考场出来，李馨突然想起秦臻玉，她已经问清楚她想要的，安陆市微友圈的负责人也静静躺在她的通讯列表里。可那天回去后，她仿佛忘了像她打听过什么似的，整日埋头苦读，月考前，她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交流机会。

走到最后一个考场，李馨倚在门上扬声叫了一声“秦臻玉！”

没有任何反应。

探头一看，空大的多媒体教室阴阴沉沉，昏暗的夕阳光吞没了女孩儿蜷缩起来的身影，她迈开腿，边往里走边调侃道，“呀，考哭啦？”

仍然只有自己的回音。

不祥的沉默催促着她的脚步，匆匆赶到她身边，双手去挖起扎着高丸子头的脑袋，沉甸甸一颗，断了脊椎似的歪在她的掌心，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眉头紧锁，嘴唇紧闭，好似她从肉堆里救上一个在深海溺水的人。

李馨从兜里掏出纸巾给她擦着汗，扒拉开黏住的碎发丝，弯下腰脸对脸地呼喊她的名字，怎么都得不到回应，她想转身找老师去，可是人又整个瘫在她的怀里，急得直跺脚，掐着人中，一叠声的“臻玉”把嘉行从迷雾中唤醒，她竭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轻轻安慰着焦急的重影，“我没事……”一句话未说完，深吸一口气，撑起微弱的后半句，“你放心……”

她只是太累了，身体承受不住，有些脱力。

大脑主动储存着每一个微小的记忆，这是秦臻玉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她存在着，也在转变中成为着。

31号，在万圣夜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嘉行陷在一个温柔的怀里，静待着能量漫长的回弹守恒。

“李馨～”静谧中，嘉行轻轻唤了声身旁的人。

“嗯？”耳下的胸腔闷声回应。

“你读不读苏格拉底？”

“……不读。”

如果你充分地活过每一天，抓住了每一个机会，那么你就将在过程中耗尽你自己。

地平线上的最后一丝红光缓缓熄灭，嘉行觑着眼，从李馨身后看着夜色慢慢爬上树梢摇曳，背后的双手一下一下拍开了盖住她的眼翳，使她把一切过去、当下和未来都看得非常清晰。

思想活跃起来，身体像发过一场高烧，精力却仍然旺盛，估计是神经突触交接时存余下的噼里啪啦的细微电流，一阵风吹过，嘉行打了个寒噤，手掌摩挲起她的双臂，她直起身子，直愣愣地盯着黑暗中的俊俏脸庞，郑重道谢。

搀着她慢慢向前移动，看着以往比她矮一大节，今天即使身体酸软也下意识挺直肩背的女生，李馨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不过多她两厘米，异常的体貌极易影响世人对其本身的判断，就像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宽宽大大的花季女孩儿，拥有一双盈盈媚媚的眼眸。

两人走出办公楼的大门，一群学生田径比赛一样争先恐后冲进校门口，应该快响晚铃了，她停下脚步，转头将下巴搭上身边人的肩窝，左右蹭了蹭，“班长，我想喝可乐～”她软软糯糯地撒着娇。

“能站稳吗？”李馨试着放开支撑她身体的手，电子表亮了亮，转身直奔校园超市售卖口，她的叮嘱和铃声由晚风一同送进她的耳道，“去教室等我……”

兀的，嘉行想起一个故人，相似的做派，一样的心软，不由含笑一步一步往教学楼挪。

她入座后老爷子才慢慢悠悠地从东边尽头的楼梯上来，李馨习以为常地隔着老远就问老师好，尽职提醒着班里同学们注意肃静，从后门闪进来路过她的时候，自然而然从裤兜里掏出一瓶百事可乐，塞进她的手心，进步扭腰，行云流水般扎在凳子上，嘉行向后靠，隔着王雪芯欣赏跑得有些狼狈的班长，心下痒痒，李馨注意到她的视线，昂着下巴提醒她老班儿在后面，喘着粗气，脸颊因为速跑还泛着红晕，老爷子路过的瞬间，嘉行嘴唇张合，传达着自己的心意，舌尖一落一提，无声听得人更加饥渴难耐。

“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