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臻玉在嘉行结束辅导后才敢钻出来，她早就说过她对协议有意见，这里不是发达城市，学生进步了家长想赖钱的多的是，她们又没有什么联系方式，风险太大了。

“她来无理取闹了，怎么办，那我们一个月不是白干了吗？”眼睁睁看着即将吃到嘴的鸭子要飞，她又忍不住四处迁怒，“还有那个莫凡，当时还是他自己不想家长知道的呢，怎么看起来老实憨憨的，这么有心眼啊？还有她那个妈，看起来就不好……”

“秦臻玉。”

“干……干嘛？”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

不停碎碎念的秦臻玉下意识闭嘴，心里又忍不住委屈，什么嘛，我也是为了她好啊，况且我又不是没出力……

嘉行看着旁边郭暖两眼失焦地神游，把量身定做的专项测试题放在她的英语书上，放软了声线，“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明白吗？”不要预想不幸，臻玉。

母子俩就这么你一问我一答的等到了三点过半，观察到嘉行起身，隔着老远，莫母一把拉起对面看书的儿子，“一会儿态度给我好点儿！”然后笑吟吟地主动迎上那个闪过光影的不疾不徐走来的年轻老师。

“有什么事，您说。”嘉行朝两人点头示好，拒绝了莫母邀请入座的姿势，开口问道。

看看人家这气度，被拒绝的莫母啧啧嘴，反而对来人更认真了几分。

“嗨～还不是那八百块钱闹得嘛？”或许是前后通达常年吆喝的缘故，经商的人好像都有个共同点，说话唱歌似的，语调自带一种感染听众的韵律。

“具体情况呢他也都跟我说了，你说说这孩子，主意也太大了，您这么有实力的老师，有什么好瞒着我和他爸的？”

几秒沉默后，没有等到回话，莫母接着开口。

“我和他爸是这么想的哈。您看，我们家莫凡呢，一向懂事听话，他这性子交给别人我们也不放心。”

莫母停顿了一下，咂摸着对面这个年轻老师的想法，小心询问道，“您看这样成不成？既然孩子是在您手下出的成绩，我们也互相信任，那以后我们家莫凡就长期定在您这儿学，期间凭您管教，我们除了给钱，其余绝对不插手！”

信誓旦旦的莫母自以为足够豪迈，可是打量着对面几乎没有丝毫色变的女生，心下更紧，随即甩出最后的底牌，“薪资我们可以再谈……”

“这次英语考了多少？”嘉行目光转向旁边当木偶的莫凡。

“112，年级第三……”

莫母的话被压下，她也多少看得出来，这个老师，怕是更喜欢直接和学生本人交流。

嘉行点点头表示知晓，“差强人意。”

得到意外的口头奖励，莫凡终于放下一直悬着的心，露出来到这里的第一抹笑，“我会继续努力的，庆老师。”

嘉行看向莫母，这个双手粗糙、外表爽利的中年女人，娇小、精干、活泛，操着一口她耳熟能详的外地口音，说话中听、习惯性察言观色。

她摇了摇头，“实话和您说吧，阿姨，莫凡目前的能力足够他赶在学校进度前了，即使继续跟着我意义也不大，至于补课费，我们之前签了协议。”

听出言下之意，莫母有些傻眼，这是学生不要，免费送上门的钱也往外推啦？

她之所以今天敢找过来，不就是仗着这一点吗？高价把人划拉成真正意义上的私教，只要出价合适，世界上谁还跟钱过不去啊？

刚刚的话还言犹在耳，那时她知道了占据这个时间段的学生原先是他，气不过自家傻小子因小失大，“那能一样吗？这新华书店八点半开门，六点半就关门了，九点和两点正是你们老师最有精力的时候……”

这下好了，不要说挑时间了，老师家门儿都进不去了。

“一下子考这么高干什么？”总不能怪人老师太有底线太有规则吧，莫母咬牙切齿，抑制不住心里的憋屈，一巴掌呼在儿子的后脑勺上。

懂不懂什么叫闷声发大财？

她和他爸也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了，这儿子就没遗传到一点儿经商的头脑？

上午的家长会，多少开学看不上他们家的家长这次攀东攀细地缠着你妈我搭话，就为了看能不能把他们家莫凡的老师挖出来，她能是个傻子吗？直接把昨晚就编排好的借口拿出来打发人，说什么‘啊，我们家哪里请得起名师，那是本家一个当翻译的远房亲戚，碰巧回来休年假，看不过去带了他几天，这不，考试前两天接到工作就又走了……’

甭管他们怎么背后蛐蛐，找不着人，他们不信也得信。

“庆老师，您帮我们家孩子提了那么多分，八百真不够。”莫母有些急，不折不挠地做着最后的努力。

莫凡也急，一反往常，脸抬得高高的，鼓着勇气帮腔，由于太激动，声音还有些发劈，“是啊老师，即使您不教我了，这……这钱也太少了。”

母子俩不约而同想起昨天中午的盘问。

起初为了防止他妈插手食言，莫凡故意隐去零头，说补了七天课，就定了给七百。

“七百？！”他妈听到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怕他妈不同意，他连珠炮似的解释，“七百不贵了妈，我们班同学，上次考114分那个第一，她找一中退休的老教师，一对一，一个小时两百！”

她那是嫌贵吗这个小蠢蛋。莫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下明明白白，这是天老爷看他们家不容易，给他们家送大运呢。

深知这机会难得，错过再不能有了。所以她当下就决定亲自出马，约好今天家长会后就直奔过来，打下江山你不笼络功臣，指望谁给你□□？

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为老师不收钱这事儿烦人。

当着她的面，莫母快把她第一个学生戳成不倒翁了，知道多少有些做给她看的意味，嘉行有些无奈地表示让步，“具体情况您这边也看见了，我还带着一个高一的学生，每周末十点三刻到十一点三刻，我最多能匀出一个小时，您要是觉得不合适……”

“合适合适合适，可太合适了庆老师！”莫母拍响双手，赶紧肯定，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说见您第一眼就面善，这么多年，我还没看错过人呢……”

莫凡看他妈又不知道把话题拐到哪儿去了，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恭恭敬敬递给嘉行，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嘉行接过来，当着两人的面抽出十张，剩下的又放回信封，原路塞进开着口子的黑色书包。

“欸老师您这是……”母子俩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没人敢问。

嘉行晃晃手里的现金，说：“莫凡在我这儿上课时间短，之后一个月我最多只收200。”

每个月八九个休息日，折合下来一个小时二十多块钱，陡增了敬意，莫母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的老师，独一档的能力，少个零的收费。

“肯收就行，肯收就行。”她合起拉链，把桌子上的书包夸在肘弯里，万分庆幸，不管怎么说，还能教他家孩子就行。

留给人的印象太深，深夜里莫母想着那个宠辱不惊的年轻人，翻过来覆过去，唉声叹气，最后索性打开灯，起身扒拉醒莫父，要他出个主意。

“你送礼了没？”

“没啊。”

“你不送人肯定不要。”

莫父自己忙了一天，迷迷糊糊地劝慰道，“快睡吧，明天开了学，店里且忙呢。”

莫母咬着后槽牙关了灯，“咚咚咚”敲开了儿子的卧室门，“你以后去上课，每天给庆老师带份水果捞，妈早上做好，明天再买个好看点儿的包。”

话从谁的嘴里连珠似的蹦出来，莫凡揉着眼睛，怔怔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