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桑塔把空碗收了进来，正挽起袖子准备收拾的时候，向邱跟了过来。
“我来。”
看了眼向邱摊开的手心，桑塔试探性的把围裙递了过去。
向邱忍不住笑，伸手拿过了围裙。
桑塔转身刚洗了手要离开厨房时，向邱反手就把围裙套在了他身上。
“……”
系好了桑塔背后的围裙带，像摸小狗一样，向邱低头揉了揉桑塔的头，“好了。”
侧头躲掉向邱的手，桑塔转身看着向邱，多少有点没想到他的举动。
“我还以为你要洗碗。”
“只是想帮你系围裙而已。”
向邱无辜的摊了摊手，一副桑塔会错意，不关他事儿的模样。
懒得搭理幼稚的向邱，桑塔视线落在还在饭桌上和花菜斗争的小木，桑塔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先放了热水洗锅。
顺着桑塔的视线，向邱侧身看向小木，发现小木正准备把花菜偷偷扔进垃圾桶时，向邱眉毛一挑，抱起手臂，语气悠悠。
“赵一木。”
“在！”
向邱随口一叫，却把小木吓得一激灵，刚夹起的花菜顿时飞了出去。
“你干啥呢。”
“没干嘛呀。”
眼见向邱走了过来，小木连忙把碗里和盘子里的花菜全部扒进了嘴里，一张小嘴塞得满满当当的。
看了眼桌上还没放稳的盘子，又看向小木鼓起的腮帮子，向邱把手伸到了他嘴边。
“吐出来。”
小木眨了眨眼，只是不安的看着向邱。
“不想吃就吐出来。”
无奈的看着小木，向邱又把手往前伸了一些，“叫你是因为你想把菜扔掉，浪费粮食是不可以的。”
小木稍稍点了点头，却没有要吐的意思。
“你一直不爱吃蔬菜，让你吃蔬菜对身体好，但是也不用全部都吃完。菜没端走是因为你还没吃完饭。”
向邱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小木眼里的不安才稍微少了一些。
“吐出来吧。”
听着向邱这话，小木这才张开嘴，乖乖把花菜全部吐了出来。
“以前让你吃，你也没全部吃完啊，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抬起小木张开的嘴看了又看，见他口腔里没有明显的损伤，向邱才松了手，“一次塞那么多，嘴不疼？”
狐疑的看了一眼小木，向邱抽了张纸擦手，小木从何愿家出来时就怪怪的。
“何愿的爸爸不要他了。”
小木的嗫嚅传进耳朵，向邱擦手的动作一顿。
“何愿爸爸叫何愿的名字，叫他滚，你叫我赵一木，也是不想要我了嘛。”
向邱抿着嘴不说话，厨房里桑塔洗涮的声音也停了。
听不见向邱的声音，小木越发不安的捏着衣角，声音也慢慢染了哭腔，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小邱不要我了，小邱不要我了！”
“唉哟。”
眼见小木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向邱瞬间心软得不行，直接把小木从饭桌上抱了下来。
“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在想何愿的事情。”
伸手抹去小木脸上的泪水，向邱看着小木鼻孔处冒出来的鼻涕泡，一时憋不住笑，从桌上随手抽了张纸递给小木，“自己擦擦。”
被向邱抱着哄了几句，小木不安的情绪又消散了一些。
“嗯，嘴也擦擦。”
“不能换张纸吗？”
眼睛通红又可怜的望着向邱，小木转手就把擦完鼻涕的纸塞进了向邱的口袋。
“我想要干净的纸。”
向邱摇着头笑了笑，自然的把口袋里的纸掏出来扔掉，直接把一整盒抽纸塞进了小木怀里。
“不会不要你。”
揉了揉小木的脑袋，向邱伸手勾起了他的小拇指，“约定好的事情，我不会忘，你也不要忘。”
向邱话音刚落，小木豆大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记不得是第几次见到向邱的时候，向邱突然蹲在他面前，认真又温柔的和他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养他长大，不会更改他父母留给他的名字，他也只会有一个小孩。
“小邱。”
抽咽着往向邱怀里拱了拱，小木把脸埋进了向邱的胸膛。
小邱说了只会有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是他。
可是，他还是会害怕，害怕小邱和父母一样，突然之间就离开了自己。
…
伸手轻轻的摸着小木的后脑勺，向邱满眼爱意的看着怀里的小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认定了小木，大概是因为他恰好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小木，所以希望小木也可以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里。
“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忘记赵一木是爸爸妈妈给你的名字，好吗？”
“嗯。”
小木闷闷的声音传来，向邱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小木父母走的时候，小木才四岁多。和向邱在一起的这两年里，小木一直很乖很懂事，偶尔调皮捣蛋，更多隐藏起来的却是不安。
不安随时会被丢下。
…
不一会儿，小木就在向邱怀里睡着了。
看了眼擦干手从厨房走过来的桑塔，向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桑塔就坐了下来。
“谢谢啊，今天让你买菜做饭又洗碗的。”
桑塔“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沉默了很久，见桑塔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向邱拍着小木的后背，瞥了一眼在发消息的桑塔，问他，“不好奇吗？”
退出短信界面，桑塔抬眼看向在哄小孩的向邱，心里稍稍有了些心安的感觉。
只是思绪几经反转，桑塔又觉得自己不配。
头疼又烦躁。
揉了揉眉心，桑塔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向邱，尽量放平了语气和向邱好好说话。
“好奇什么？”
“比如小木和我的约定，何愿是谁啊？”
向邱偏了偏头，像极了村口八卦的老太，“你就没想问的吗？”
“嗯…”
沉思了片刻，桑塔凑到向邱身边，伸手捂住了小木的耳朵，“老实说，我现在有点累，思绪也有点乱。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注你们的事情。”
看着桑塔脸上明显的倦意，向邱有些心疼的捏了捏桑塔的肩膀，他今天确实很累。
“卧室可以休息。”
“我不想和你们有过多的牵扯。”
桑塔说出口的话反复无常，向邱有一瞬的错愕，只是片刻后又释然。
不想看见向邱失落的眼神，桑塔移开视线，低头看向熟睡的小木时，桑塔内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如果不是小木带着那些画去找他，他不会心软，不会过来还画，不会一时兴起说想见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产生新的交集。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羁绊，就会变得很麻烦。”
“有多麻烦？”
“麻烦到很难坚定的去死。”
桑塔落寞的眼神滑过小桌上的零食、玩具、图画本，最后落回到小木的脸上。
抬眼看着似乎并不在意“死不死”这个话题的向邱，桑塔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所以，人和人之间要有羁绊，才能好好活着啊。”
抽出手揉了揉桑塔的脑袋，向邱话里尽是温柔，“慢慢接受，让小木和我成为你的羁绊。”
“家人也好，朋友也行，都随你开心。”
桑塔不应声，只是看着向邱朝自己温柔的笑着，心里有一些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
“把小木放床上去吧。”
余光瞥着向邱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坐姿，桑塔抽了身边的抱枕垫到了他腰后。
向邱摇了摇头，左手扶着小木的头，随后小心的抽出已经麻了的右手甩了甩。
“小木最近很不安。”
摸着小木的头发，向邱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我最近有点忙，没顾得上小木。”
“何愿是他班里的一个同学，因为在之前的学校被排挤，所以暂时转到了我们这里来上学。原以为这样何愿会好一点，谁知道他父母私下一直在闹离婚，小孩也不太爱说话。”
“有亲戚在这边吗？”
向邱摇了摇头，“不确定，听赵玉娜说有个外婆在这边，但是我们都没见过。”
垂下眼眸，桑塔却没应声。
“赵玉娜前几天还和我说离婚的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因为都不想要小孩，所以一直没达成协议，听说他父亲要走法律程序。”
说起来也是好笑，离婚打官司往往是为了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到何愿这边，反倒是为了放弃。
顿了顿，向邱往积极的方面转了话题，“如果是这样，何愿去福利院会比在家里好。”
桑塔不接话，手机在兜里震动了好几下，松开捂着小木耳朵的手，桑塔坐直了身子，却没有要去看手机的动作。
扭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桑塔，向邱抿了抿嘴，问他，“你说，他妈真的会不要他吗？”
脑海里忽然想起高芳这个人，桑塔移目看着小木，敛去了眼底晦暗的神色。
“大概吧。”
“小木担心我也会离开。”
“不会。”
不由自主的伸手摸着小木的头发，桑塔的动作尽显温柔。
“小木遇见了很好的人。”
怀里的小木动了动，向邱看了眼桑塔，又看看小木，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笑意。
叩叩—
“向邱！”
敲门声响起，桑塔看了眼向邱，起身去开了门。
“嚯？是你啊。”
与门口提着一个大包的女孩四目相对，桑塔瞬间就想起之前在商场遇见过她，和向邱同行的老师——赵玉娜。
礼貌的点了点头，桑塔侧身让出了路。
“走吧。”
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孩，赵玉娜拉过小孩就走了进去。
桑塔看着熟练进门的一大一小，有些奇怪。
客厅里，赵玉娜和向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顾及熟睡中的小木，赵玉娜和向邱两人的交谈声小，桑塔也没有刻意要听的想法，只是多看了几眼跟着赵玉娜一块儿进来的小孩。
兜里的手机又开始持续性的震动，桑塔有些烦躁的拨弄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在犹豫着要不要先走。
对上向邱不经意扫过来的视线时，桑塔点了点头，决定先走。
“小桑。”
脚还没抬起来，向邱就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看了眼赵玉娜和另一个小孩，桑塔又拨弄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关上门走了过去。
“冰箱里有果汁和牛奶，能帮我各拿一瓶吗？”
“嗯。”
点了点头，桑塔拿来了果汁和牛奶，见向邱视线移向厨房，桑塔心领神会的拿了杯子过来。
桑塔刚过来，赵玉娜就起身站了起来。
“喝杯果汁再走呗。”
看了眼桑塔已经倒好的饮料，向邱递了杯果汁给赵玉娜，“我有空就过去帮你。”
“谢了。”
接过果汁喝了一口，赵玉娜视线落在半蹲在另一边桑塔，又慢慢移到向邱身上。
“今天不会下雨耶。”
“……”
这死孩子。
扯了身后的抱枕扔到赵玉娜身上，向邱一下红了脸，“你赶紧走吧你。”
“走就走，拜拜。”
笑了几声，赵玉娜捡起地上的抱枕还给向邱，端着没喝完的饮料悠哉悠哉的走了出去。
赵云娜走后好一会儿，屋里都是安静无声的状态。
瞥了眼一边的小孩，向邱轻咳一声，指了指小孩，“刚走的赵玉娜你之前见过。这是我们班上的学生，何愿。”
顺着向邱的视线，桑塔抬眼看着被留下来的小孩，心里的奇怪也就消失了。
“何愿，小木的好朋友。”
听着向邱又一次提起自己的名字，何愿移目看着三人，眼里尽是冷淡。
“小愿，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