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之物没有花太多时间，只是简单查看了文件，他盖好治疗记录，说道：“赛文先生看来是真的为杨先生费了很多心，请来的专家也都是国内最好的，不错，有几个还是我老朋友。”
“您的做法也确实大胆，虽然在具体的实施方法上得到了医学专家的建议与监督，但仅仅在想象力上，我愿意称之为……天方夜谭，人间奇迹。”
“我刚才已经与杨秋先生做了一个心理测量，他的精神症状确实已经大体复原，梦游的问题虽然还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恢复，但之后就算不进行针对性治疗，大概也没那么容易复发了。”
“所以，我想杜天晚先生的意思大概也是如此，针对性治疗，可以停止了。”
“杨先生已经是正常人了。”
克劳德·赛文一动不动地站在办公室里。
仿佛泥塑木雕，仿佛被冻结的寒冰。
杜天晚的眼中略有一丝同情，但他还是越过了赛文，走到严之物的办公桌前，询问着杨秋的具体情况。
杨秋实在好奇，忍不住走过去，想要拿起治疗记录看一看。
赛文忽然说道：“别看。”
杨秋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
心想我自己的治疗记录为什么不能看，我还没计较我的治疗记录在你那里呢。
杜天晚却是把那一大摞文件抱在了怀里，说道：“杨秋，你确实暂时不要看比较好，我来保管吧。”
“你只需要知道，你之前有严重的梦游症状，而你现在已经痊愈了。”
“我们走吧。”
说着，他拉着杨秋的手，离开了办公室。
两人从医院走出，上了车。
“杜天晚，给我看看吧。”
“不行。”
杜天晚不但不给，甚至把治疗记录塞在了自己屁股下面，不让杨秋有一点拿到的机会。
杨秋真的很不喜欢自己的朋友有事瞒着自己。
但杜天晚这人又极度执拗。
他只能想，算了，之后再想办法从他那里要。
杜天晚一路把杨秋送回了他现在居住的小区，送他上了楼，嘱咐他好好休息，才离开。
杨秋却根本不想休息，现在他遇到的事情越想越是古怪。
杜天晚的车一离开，杨秋就出了门。
他会梦游，他怎么自己不知道？
杨秋不好直接敲门问邻居，毕竟刚搬来没多久，不熟。
忽然间他想，如果他真的有梦游症状，他曾经居住的老小区里一定有人知道。
杨秋搭了地铁，回到自己曾经居住的郊区。
他在自己曾经住过的楼道里敲了敲邻居的门，却发现在这里租房的好几户人家已经换了别人，根本无从问起。
杨秋在小区里不断地徘徊着，寻找着，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找到。
他打电话给房东，房东问他：“你还租吗？我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现在没空的。”
杨秋：“王阿姨，我会梦游吗？”
“呃……啊？你说啥？我这边听不太清。”
“我晚上梦游吗？”
“怎么可能！你要是梦游我房子就不租给你了！”
杨秋挂断电话，心中茫然。
他在小区里缓缓走着。
两个追逐打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路过。
其中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忽然看着他叫道：“杨哥哥！”她拉了拉她旁边的更小的女孩子，“看，是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好看的杨哥哥。”
“你们好。”
杨秋勉强对孩子笑了笑。
他正要离开，就听那个稍大点的女孩子问他：“杨哥哥，你走了这么久，是去找你男朋友了吗？”
杨秋心想，估计她们误会了，把杜天晚当作自己的男朋友了。
确实，他搬家那天，是杜天晚车接车送的。
于是他摇摇头：“那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朋友。”
女孩子天真无邪地瞪大了眼睛，认真地说：“我没有说谎，是那个大哥哥自己说的。”
她问旁边的女孩子，“你也见过，还记得吗？我们晚上出来放烟花的时候看到的。”
更小的女孩子“嗯”了一下，怯生生说：“唔，是见过，是开车的大哥哥。”
杨秋心说难道杜天晚送完自己跑来跟小朋友说自己是男朋友？
他这……是不是对自己有点心思啊。
啧。
为了确认清楚，杨秋又追问了一句：“那个人长啥样？”
女孩子笑道：“是一个特别好看的大哥哥！比杨哥哥高！我们过年的时候放烟花，刚好碰到他抱着你出来，我问他是什么人，他就说是男朋友！”
过年？
杨秋的心忽然猛地一抽。
过年，这不可能。
杜天晚与他初次相见的时间，都已经在4月了。
过年期间，他根本就不在这个城市。
而且，杜天晚更不可能抱他！
他的心有点发寒，连忙问道：“小朋友还记得是什么时候？除夕吗？几点的事情？”
女孩子想了想：“嗯，是除夕。我们家要守夜，就在外面放烟花，我也不记得几点了，因为我们放了一通宵！超好玩的！”
小一点的女孩子也叫道：“超好玩！”
通宵？
也就是说整个晚上的时间段都有可能？
不过，除夕夜放烟花，一般是0点钟声敲响之后才放。
也就是说，凌晨的某个时段？
他再问道：“小朋友，那个……我男朋友，带着我出来，做了什么吗？他把我带哪去了？”
女孩子想了半天，才说道：“没有做什么吧……只是抱你走路，后来带你上车就走了。”
“什么样的车？”
“不记得了……就记得是黑色的。”
杨秋又问了一会，发现两孩子都实在记不起更多的细节，才感谢了她们，起身离开。
他路过小区的保安岗亭，发现里面的保安他都不认得了。
这样也没法问之前的事。
杨秋苦恼地往外走。
结果一个转身，他看见了一个人。
克劳德·赛文。
这位长相酷似纳纳的男人正站在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旁边，但只是牌子一样，造型与孙嘉时那辆并不一样。
杨秋想问为什么你在这里，但是又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男人看他的眼神有着奇怪的悲伤。
杨秋不想探究，正要无视他离开。
赛文开口了，他说：“如果我放任不管，你迟早也能发现真相，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看着你在这里徘徊……”
杨秋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了赛文一眼。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赛文手中的治疗记录。
所以，为什么赛文会有他本人的治疗记录，而且杜天晚还不让他看？
难道赛文真的掌握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秋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什么谍战片，他开口道：“所以呢？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那你说吧。什么是真相？”
赛文的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拉开了车门，说道：“杨先生请坐，我带您去看一个地方。”
杨秋坐了进去。
他也实在是很好奇，赛文到底要带他看什么。
劳斯莱斯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向着更偏的郊区道路上开去。
两旁的道路逐渐变得失去光彩，越来越像村镇。
劳斯莱斯的速度宛如风驰电掣，赛文也开得极其熟练。
杨秋忽然想，孙嘉时好像也对这附近的路特别熟。
所以，难道他们两人都经常开车来这里吗？
他拿出手机默默地计时，并且随时准备报警。
他其实对赛文这个人还是没什么信任。
终于，在30分钟之后，车停了。
赛文开门，杨秋下车。
眼前是一片宛如末日电影般的荒凉景象，这里是汶市的城郊，也是湖省衰落的证明。
汶市作为二线城市，在市中心以及附近地段还能维持繁华，但到了城郊，到了城郊之外的地方，就会出现这类“鬼城”，也就是被人类废弃、遗忘的烂尾楼盘的建筑工地。
但是，杨秋面前有一条路，路上并没有废弃城区常见的乱堆乱放的建筑垃圾，而是被收拾得很整齐。
在道路尽头，他看见了一个高大得吓人的建筑，它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一个修建到一半的大型会场，如果修完了，可能比京城那边的鸟巢还要大好几倍。
只不过，它现在却没有任何的外部装修，只是灰白一片，牢牢地占据着广大的土地，杨秋远远望去，都觉得它宛如一头衰败而沉睡的洪荒巨兽。
这里是？
杨秋四周看看，望到远处的汶市地标建筑，又看见巨大建筑物后方的青山，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东城郊。
自己以前租住的地方本就在这个城市偏东的地方，而这里还要更偏东很多很多。
杨秋还在思考自己到底在东城郊的什么地方，就听见赛文指着那处巨大建筑说道：“这里是海华集团的建筑基地。”
“哦——！”杨秋想起来了。
以前出版社的同事跟他说过。
海华集团在汶市有个大型广场的工程，不过建了好几年都没好，大家都把这事快忘了。
赛文看着他问道：“你想过去看看吗？”
杨秋觉得很奇怪，“你问我这个干嘛？我过去看什么？看烂尾楼吗？”
赛文还是看着他，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杨秋无语地笑了声，“行，走吧。不过你不会让我走过去吧？”
赛文弯腰行礼，请他上车。
杨秋莫名感觉这个礼节很熟悉。
但又疑惑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行礼。
两人重新上了车，劳斯莱斯再次快如闪电般前进，只用了一分钟就来到了建筑物下方。
杨秋没看见哪里有门，正疑惑到底怎么进去。
然而车并没有停，它绕着建筑物开始转圈。
这样一转就赚到了建筑物后面。
建筑物后面是一座山。
比建筑物还要大很多高很多的山。
车子竟然渐渐绕山而行，距离刚才的巨大建筑物越来越远。
杨秋再次在手机上按出110的号码，准备一个不对就立刻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