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光希死的很艰难。
他逃亡时身体带伤,缺少补给只做了简单处理。遇到琴酒后先是被连割带捅地送了好几刀,又被掐着脖子维持了长达五分钟的窒息。
银发杀手在杀人这方面一贯手段利落,往往只用一颗子弹就将敌人送进永恒的安眠。但在“杀死柏兰德”上,他的行动几乎可以说是处心积虑。
椎名光希其实很欣赏这份对待敌人的冷酷手段——如果不是被反复折磨后,他发现自己依然保持清醒的话。
他没有失去意识,系统固化了他的状态。
“不行。”椎名光希当机立断,“我可以活下来,但不能是这么离谱的方式。”
于是他清醒地放任自己被窒息淹没。
对抗求生的本能并不容易,系统的帮助在这时反而成为掣肘他的存在。在痛觉钝化的情况下,椎名光希能清晰地感知水流没入鼻腔、缓慢侵占着呼吸道。他喉头痉挛,心跳声仿佛擂鼓,肺部传递几乎要爆炸的压迫感。
大脑一刻不停发出“挣脱”的指令,他苦中作乐地想:果然这就是开挂的报应。
等身体达到所能维持的极限,思维也开始变得模糊,椎名光希几乎是松了口气。
系统无法控制尸体,在死去的这一刻,疼痛尖锐地将他侵占。他在这疼痛里沉睡了很久,直到耳边隐约传来一声重响。
椎名光希挣扎着睁眼,看见了模糊又灿烂的金色。
……萤?
那片金色几乎覆盖着他的脸颊,不停晃动使得视野里全是破碎的弧光。椎名光希下意识皱眉。他想要拉开距离,却发现四肢颤抖使不上力气。突然降临的剧烈感官击溃了他与身体的脆弱联系。
他不再尝试动弹,给身体留出适应疼痛的时间。
……失败了吗。
椎名光希不去想为什么自己还会醒来,刚刚接替控制的大脑不足以支撑他处理复杂的思绪。疲惫席卷而来,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清醒点,跟着我的节奏……”
从很近的地方里传来了很遥远的声音,距离感的错乱让椎名光希心升警惕。他下意识去捕捉那道声音,听见对方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向他下达指令:
“——吸气!!!”
椎名光希猛喘了口气,从窒息的状态里挣扎过来。
他没有看见竹下萤。那片金色的主人——降谷零,正半跪在他的身侧。对方注视他的眼神饱含忧虑,好几个陌生的脑袋也围在身旁,见他清醒后纷纷松了口气。
椎名光希面无表情地盯着降谷零看。
“怎么是他?”他对至今没出声的系统抱怨,“那我不是白装成公安了?”
沐浴在这隐含嫌弃的视线里,降谷零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不是,这不对吧?
十分钟前,他们一行人刚刚下课,趁着休息时间准备去校外便利店里补充物资。他们选择抄了条近路,在道路尽头发现一具——他们险些以为是一具尸体。
肢体僵硬,肤色惨白,青年直挺挺躺在灌木下的阴影里,附近还有暗色的血迹。
降谷零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
“尸体”还有呼吸,只是微弱得不似人类。在他们靠近时对方勉强睁开了眼,惨白的脸上升起异常的红,胸口以恐怖的频率上下起伏。
“他呼吸过速了。”松田阵平急促道,“窒息症状——快点急救!”
在其他人手忙脚乱的帮助下,降谷零检查气管、进行胸外按压,就在他准备人工呼吸时,对方的意识终于浮出水面。
他“看”了过来,嘴唇轻轻一动。
降谷零听见细微的呢喃,但来不及想那代表着什么。他盯着那双被混乱充斥的眼睛,指挥对方跟随自己放缓呼吸的节奏。
而现在,青年已经从危急的状态里挣脱,却在看到降谷零时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眼神?降谷零一阵气恼,好像我坏了你的事一样!
萩原在这时伸进脑袋,对躺在地上的人摆了摆手:“椎名同学!”
“你认识他吗?萩。”
“只是听说过,毕竟椎名同学很醒目嘛。”
萩原研二回应自己的幼驯染,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那抹红色上。
对方亦闻声看向了他。那双眼即便被阴影覆盖,色泽也依旧艳丽,冷淡情绪在其中显得过分鲜明。第一眼望去,只会注意到这层寒冰。
和其他人口中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呢。萩原想。
伊达航也开了口:“我想起来了——是隔壁伊藤班的同学。”
……同学?
顶着混乱的大脑,椎名光希按了一下眼尾。他没感受到熟悉的伤口撕裂的疼痛,这具身体的表面完好无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扫视一圈周围。
在一圈穿着相同蓝色衬衣的青年里,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金色的脑袋上。
“……降谷零。”
过去时的。他意识到这点。
“哎呀,只认得降谷吗?”偏长发的青年笑眯眯道,向着椎名光希伸手。对方抓着他的手站起来,同样微笑着说:
“毕竟降谷同学也很醒目。”
阳光穿过树叶,椎名光希在斑驳阴影里勾起嘴唇,仿佛之前的冷淡眼神只是错觉,红发和红瞳都明亮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现在认识一下吧!我是椎名光希。”
“松田阵平。”黑发青年率先说道。他上下打量椎名光希,皱眉问,“你是犯病了吗?躺在这里差点死掉。”
“小阵平是在问你有没有被欺负啦——”之前一直表现得很沉稳的青年急急忙忙地插口,“我是萩原研二!”
“说得太粗暴了……你这家伙简直毫无情商。”降谷零翻了个白眼,转头又对他说,“有急性病的话,尽量不要远离人群。”
他顿了顿,有点不情愿似的:“我是降谷零。”
“我是伊达航!”身材最高的男人在降谷零说完后开口,笑容是椎名光希学不来的爽朗。“之前无意间听到过伊藤警官对你的夸赞,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呢!”
他们稍微散开了些,露出不争不抢、始终站在最后的人。猫眼青年面对椎名光希,露出温和又无奈的微笑。
“不要挤着——我是诸伏,诸伏景光。椎名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椎名光希:“……”
椎名光希:“我没病。这是个意外。”
“好的。”对方顺从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那你想要休息一下吗?”
萩原研二在一边赞同地点头:“你还没恢复吧。附近有个空教室,我带你去那里歇一会?”
椎名光希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
幻痛犹如跗骨之蛆始终汹涌,这只是肢体残留的本能反应。他在“刚死还没适应”和“刚复活还没掌控身体”的说法里犹豫了下,选择接受“还没恢复”的这个选项。
“我去休息一下就好。”他说,“你们应该还有事要做吧……”
“还没恢复就不要逞强啦。”
萩原笑着走了过来,语调温和中带着一点强硬。他站在椎名光希半臂开外,转头开玩笑似的,挥手驱赶自己的同伴。
“我带椎名君去就可以——小阵平,记得给我买蜜瓜包哦!”
“知道了知道了。”松田阵平不耐烦道。他抬腿朝校外的方向走,路过椎名光希时偏了下头,“等会你吃萩的那份。”
椎名光希:“……”真是熟悉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