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可能太累了,说话间半撑着身子就倒在地上,仰躺着看透着月光的叶子,你第一次被他吓着以为他出事了,着急忙慌呜呜叫着跳到他脑袋旁却听见他闷笑的声音。
结果被甩了一尾巴。
你不知道迪卢克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寂寞了吗。
你窝在他起伏的胸口上,一起沐浴着月光。
心和心的距离如此近,就好像你们之间没有隔阂,就好像那寂寞不再存在。
就好像。
——
自从来到这里,你总看天上的月亮,好像和自己原本世界的月亮没什么不一样。
但你知道那只是看起来。
孤寂无时无刻不裹挟着你。
你只是一只狐狸。
在这个世界,一只奇怪的,没有同族的狐狸。
狐狸的身体,人类的灵魂。
不被狐狸接受,不被人类理解。
打算夜行的迪卢克站在二楼的窗前,他看见你和之前一样,在院子里,蹲坐在桩子上,静静地仰着头。
那澄澈的月光,千百年来从未变过的月光,平等地洒在你身上,洒在大地上、海上,森林的枝叶接住,石头上流淌,渗透进窗户,落在迪卢克身上。
好像链接着什么,让迪卢克感到浅薄的悲伤。
这悲伤使他推开了阻隔月光的窗,惊动了你。
迪卢克看见火红的,明明生动却如同雕塑的狐狸甩动了自己的尾巴,下意识想要转头望过来,不知为何停顿住,又极慢地,将面对月光,盛着月光的眸子转向他。
不再有着月光,但仍泛着荧光,静静地看着站在窗前的迪卢克。
看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很久。
今晚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好像即将不一样。
迪卢克望着那双不似狐狸的眸子,试图分辨这双聪明的如同有着丰富情绪的眼眸中,此刻想要对他说什么。
然而跑开了。
不再像之前等待着他。
在彻底看清前就跑走了。
迪卢克甚至来不及从窗户跳下,就发觉狐狸纵身跃入森林后,瞬息消失了身影。
明明之前那么不愿意去森林。
现在却如此突然,就如同那天闯入酒庄一样猝不及防。
如此毫不留恋,就好像你们不曾相处那么多时日。
迪卢克追了上去。
狐狸并没有藏匿行迹,或许也没有想。
狐狸跑过了笼着月光的深林,跳过盛着月色的水洼,越过断木与山石,没有为莹莹微光的小灯草停留,直直闯出密林的阴影,闯入月色下的草地。
迪卢克追在狐狸身后,渐渐因为道路落出一段距离。
当他跨过断木,站在山石上时,听见了狐狸的嚎叫。
悠长的,并不尖锐的,细细的,哀伤的。
迪卢克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了寒天之钉,他猜想狐狸的目的地是雪山。
或许今晚,能够探明小狐狸的秘密。
于是他再次朝着雪山赶去,在路上再没听见狐狸的声音,这让他心下有些发沉。
而雪山脚下只剩一串梅花脚印,义无反顾地朝着山上前行。
迪卢克站在山脚,没有急着追上去,去追将会被酷寒夺取生命的狐狸。
他想起壁炉旁的篝火,想起衣摆上留下的牙印,想起书房里的小灯草,想起月光下的故事。
想起曾经看过的你的眼睛。
狐狸的眼睛,究竟在说什么呢?
这个答案好像永远得不到了,又好像在他在山腰上,一处偏僻的,冷硬的枯树旁,看见头朝山顶的火红的狐狸时,得到了。
寂寞驱使你去往哪里呢?
是山顶,还是山顶的月亮?
不过,酒庄里不再会有一只火红的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