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她强作镇定,抬手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浑身软绵绵。
“没有。”闻应祈低声回道,温热的呼吸打在她颈侧。他缓缓直起身,低头凝视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而浓烈。
谢令仪被他的目光逼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别开眼。脸颊红得像熟透了的红曲酒,又像枝头成片,火红似血的枫叶。
“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奴?奴整日就在藤椅前等着。”
“你怕涎馋,奴就把它的指甲全剪了。你要是不喜欢,奴也可以把它送走。”
“圣上赏了许多金银,我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甚至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等了你很多天,从清晨到日落。可我出不去,哄骗撒泼咒骂都出不去,花奴们也一问三不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希望你来了,可以夸我听话,祭火舞跳得很好。”
“而不是毫不在意,转身就走。”
闻应祈的话断断续续,到最后已是颠三倒四。可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头发烫。
可这些话,谢令仪一个字都回应不上来。她心里很恐慌,仿佛有什么怪物要挣扎着出来。
所以她只能咬着唇,低头不断喃喃重复,“你喝醉了,喝醉了……”
“好,我喝醉了。”闻应祈闻言,苦涩一笑,眼底彻底染上疯狂,他缓缓靠近她,耳畔呢喃,如情人私语,“那喝醉的人,偶尔做点错事,应当会被原谅的吧。”
“什么——”
谢令仪抬眼,脸上惊讶还来不及收起,闻应祈就重重咬上她的唇,恶劣地撕扯她的皮肉。
那一瞬间,她瞪大了双眼,脑海一片空白,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的唇滚烫,带着微微的酒气,将她所有的理智一点点燃烧殆尽。
谢令仪双手本能地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推开,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像是铁箍一般,根本无法撼动,反而是那强劲的心跳声,一下下撞进她耳朵。
唇齿交缠间,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闻应祈在一点一点掠夺她的呼吸,炽烈而强势,带着几分偏执的疯狂。
“唔......不要......”
谢令仪喉间溢出几声轻弱的嘤咛,眼角清泪滑落,映得她愈发楚楚可怜。
她泪水落到闻应祈指尖,让他身形一顿,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闻应祈停下动作,目光对上她红晕未散,艳若桃李的一张脸。视线下移,再是她微肿红润的唇瓣,上面还浮着一丝可疑的潋滟水痕。
他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多诱人,有多让人想亲。
他欢喜的双眼发亮,低头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的吻不再带着惩罚和掠夺,而是一种深深的缱绻和渴望。他单手扣住她后颈,将她的头微微仰起,强迫她迎向自己的攻势。
见谢令仪无力抵挡,他舌尖轻轻探了进去,急不可耐地勾着她纠缠。
“嗯......别......”
直到她眼神涣散,呼吸都变得急促,闻应祈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退出时,还要恋恋不舍地吃干净她唇角。
谢令仪眼尾憋得通红,甫一接触到新鲜空气,立刻大口呼吸,像是刚刚溺水而被拉回的溺者。
“闻应祈,你......你放肆!”
连控诉的话都说得如此好听,闻应祈嘴角微勾,这回是真醉了,假装气力不支,额头抵在她肩上。
“是贵人说我喝醉了,那醉鬼的行为可以原谅,对不对?”他缓缓动了动身子,唇几乎贴着她脖颈,热气呼在肌肤上,带着一丝滚烫。
“别——”
谢令仪霎时全身紧绷,僵在原地,生怕他再次咬上去。
闻应祈敏锐察觉到她反应,脸色发僵,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又静静等了片刻,谢令仪还是生硬如木石。
顷刻间他如坠冰窟,眼中灼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掩的悲凉和苦涩。
半晌,他深呼一口气,终于哑着声音开口。
“抱歉,是我不好,是我不知廉耻,是我引诱贵人。”
“贵人无需自责,是我……我逾越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放开谢令仪,垂着头,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已失去。
说罢,他便失魂落魄地朝窗边走,步伐无序,连鞋袜踢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
谢令仪骤然恢复自由,却茫然无措。她耳中嗡嗡作响,脑海里全是他方才的僭越之举,以至于压根没听清,闻应祈最后那一番自弃之语。
她活动了下指尖,才恍惚意识到禁锢自己的枷锁,完全松开了,吐出一口酒气,转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闻应祈听到动静,猛然回头,恰好看到她急切离去,快的不带一丝犹豫的背影,眼中全是不敢置信,脸上神情阴沉至极。扶住窗框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被木刺划开也全然不觉。
她竟然,真敢跑。
——
璞玉还在院中同花奴嗑瓜子,笑意盎然间,就见自家主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夺门而出。
她还没来得及追出去,谢令仪身影便已匆匆消失在街角。她怔楞片刻,瓜子壳从指缝间滑落,脸上笑意逐渐被凝重取代。半晌,她也跟着一起跑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花奴们收紧口风。
谢令仪仿若无头苍蝇般,一路飞奔。冷风打在她脸上,非但没有驱散她心口的燥热,反而像火上浇油,越跑越觉得胸口发闷,喉间一阵干涩。
她脑中混乱不堪,脚下像生了风,只知往前冲,不知不觉就到了崇明塔——上京地势最高之地,站在塔顶可以俯瞰全城。
谢府、言玉铺子、曲知意府……这些熟悉的地方全都尽收眼底。目光游移间,她却始终避开一个场所,那个她拼命想忽略的所在。可视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最终还是被吸引过去。
在整片灰茫中,浮光院如众星拱月般,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呦,这是受情伤了?”
突兀的声音陡然炸开,让谢令仪吓了一大跳。她眼神惊疑不定地朝四下张望,总算在墙柱另一侧,发现了位坐地上的老熟人。
“来点?”济巅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扔给她。
谢令仪手忙脚乱接住,面上却有些迟疑。
济巅见状,立即哼了一声,八字胡往上一翘,白她一眼,不悦道:“干净的,没喝过。”
她这才试探着解开葫芦盖,劲辣的酒水入喉,先是火烧般的滚烫,然后胸口那团郁气,被狠狠撕开一道口子,随之散了些许。
“千愁万愁,不如美酒一口,你说对不对?”济巅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葫芦,美滋滋又抿了一口,嘴里悠悠哼着山曲小调。
“嗯。”谢令仪低声应了一句,垂下眼睑,仰头又往嘴里灌。
“那小子喜欢你吧。”济巅瞥她一眼,语气笃定。
见谢令仪沉默,他摇摇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我说,他怎么有胆子敢改舞步,还当着我的面。”
“那你又是怎么假做道士,混进祈福法会的?”谢令仪不答反问。
“什么叫假做,老道本就是道士!”
“哦?那你岂不是会驱鬼抓妖?”
“哼。”济巅闻言,不屑一顾,“驱鬼算什么,老道我山、医、命、相、卜,哪个不会?想当年我......”
话说一半,他却又摇头,自嘲般笑了笑,“算了,我跟你这女娃娃胡咧咧什么。”
“酒喝完了,就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吹冷风。明年你还欠老道十幅画,可别赖账。”
“想不明白的事,睡一觉就好了。照着自己的本心来,总不会选错。”
“睡一觉?”
她迷迷糊糊听着,手中的酒葫芦垂了下去,头越来越沉,最终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便是自家熟悉的床榻。
窗外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跳跃如碎金。
谢令仪微微蹙眉,挣扎着起身,“我……我是如何回来的?”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璞玉给她递了一盏茶,满脸担忧,“那天您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可把奴婢急坏了。街头巷尾,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奴婢又不敢声张。”
“最后还是个小杂役给奴婢带了话,说您在崇明塔睡着了。奴婢赶过去时,可吓了一跳——您当时浑身酒气,旁边还有个小丫鬟守着。”
“那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谢令仪端起茶盏,刚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便烫得她唇上一阵刺痛。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摸,却摸到了两道细小的裂口。
璞玉瞥她一眼,假装没看到,继续道:“奴婢没办法,只好去请曲县主过来,这才把您给送回来。”
“那父亲母亲没发现吧?”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老爷出门去了,夫人一心礼佛。好在县主她经常来咱们府上,下人们也不敢多问。”
“不过她昨夜一直守着您,照顾了您一宿。今早实在撑不住,打着哈欠走了。”
“好,知道了。”
“所以,小姐您昨晚到底梦见了什么呀?”璞玉忍不住好奇问,“听县主说,您睡着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要……滚开……之类的话。”
谢令仪听完,脸颊腾的一下又烧红了,头垂下去,眼神不住乱飘。
幸好璞玉心粗,没注意,只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昨日您从浮光院……跑出来的时候,满院的花奴们都见着了。”
见谢令仪抬头,她又继续道:“不过,小姐您放心。奴婢都警告过她们了,收紧口风。”
“只是,这浮光院,咱们以后……还去吗?”
谢令仪闻言,指尖无意识抓紧了被褥,沉默不语。